第214 章 错位的现实与梦的回音
午后商场,冷气刺骨。
苏长安站在服务台前,面对一位情绪激动的女顾客——短发,口红脱色,双手叉腰,一连串指控像机关枪一样扫射而来:
“你们商场的自动门差点夹到我孩子!你们这是什么安全标准?!”
主管站在一旁,脸色铁青,正准备发话。
苏长安却先开了口,声音沉稳,语速不疾不徐:
“门有传感器,对特定反射角的移动物体作出反应,本不应误判。但若有人故意拉拽,或在警示声中仍然强行靠近,那就属于非正当使用——责任,在人。”
他微微侧身,视线扫过女顾客怀里的孩子:“更何况,孩子脚下穿的是轮滑鞋——惯性制动不足,是危险源之一。安全提醒牌已设立三年,字体为黑底黄字,是否注意,在于读者之责。”
这一番话,像水银泻地,滴水不漏。
女顾客怔住。
主管脸色由铁青变青灰。
苏长安一顿,嘴角扯出一点笑意:“当然,商场方也愿意承担提醒不到位之责,后续会配合道歉流程。”
对方愣愣看着他,最后竟哑口无言,只留下一句“你学什么的啊……”便拂袖而去。
苏长安本想脱口而出:“我斩妖的。”
——但他咽了回去,只是露出一个无声的笑。
主管站在不远处,双臂抱胸,脸色依然青灰。
“你是干保卫还是在讲课?”他冷冷地说。
苏长安没回话,只是朝他点点头,动作平静,没人听见他内心那句自语:
“要不是在这儿混口饭吃,你早就被我说哭了。”
晚饭他一个人去街边餐馆。
灯光暗黄,油烟弥漫。老板娘笑着递来菜单:“哥,看一下,要不要尝尝我们家的新招牌?”
他低头一看,菜单上有一道菜名映入眼帘:
“五雷轰顶汤。”
苏长安手顿住了。
他盯着那四个字,指尖压在菜单角落,没动。
五分钟过去,汤没点,人也没说话。
梦里,在青云镇。
苏长安和赵四海还并肩而坐,桌上摆着一锅雷光交缠的浓汤。汤色漆黑如墨,表面漂着一层淡金油花,红光自锅底隐隐透出,像是雷火沉睡其间,随时可能炸裂。
锅巴妖站在一旁,满脸慈和,笑容藏着几分看热闹的愉悦。妖气混着热气缓缓升腾,仿佛空气都带着静电。
苏长安还记得自己当时伸手端起碗,动作稳得近乎优雅,唇角带笑,语气温润:
“那就先谢谢大厨的款待了。”
面上客气,心里却只剩一句话在疯狂回荡:
“哎,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那次,他连干三碗。
笑着喝,电着抽,脸上是风度,牙缝里是痛楚。每一口下肚,五脏像被雷劈,嘴角还要扯出一个文人式的赞赏弧度。
电得龇牙咧嘴,也不能失了礼数。
可这里是现实。
现实,怎么会撞上梦里那碗汤?
他心口像被什么轻轻一拍,缓缓震动起来。
夜里十一点,出租屋内。
他没告诉任何人。
因为一旦说出口,哪怕是再亲近的朋友,也只会用“温柔而遗憾”的眼神看他——你是不是压力太大?要不要休息一下?要不我们去看看医生?
他不想听这些。
于是他写。
每一幕记忆、每一个地名、每一次战斗,全部一字一句码进一个U盘,命名为:
【妖邪请自重,本官只想摸鱼】
写着写着,他突然发现,自己能精准画出一幅完整的世界地图——
大乾疆域,西北镜山,南境赤月关,东海灵渊,皇都四门、斩妖司衙署、儒门书院……路线、地形、地势,像是铭刻在骨血中的地图。
他试着在手心写下一行小字:
“一个梦,会记得这么细吗?”
夜深。
苏长安关了灯,坐在床上,双腿交叠,脊背挺直,像是在打坐。
他闭眼,沉默。
半晌,睁开双眸,对着空荡的房间低声开口:
“你们说我是疯了。”
“可我越来越觉得——那段梦,是我真正醒过的日子。”
“现在……才是在睡。”
他的声音极轻,像是一枚羽毛坠入湖心,不惊不扰,却泛起漪涟无数。
墙上的那把仿制斩妖司刀,在灯光阴影中映出一道锋芒。
他伸手,握住刀柄。
掌心灼热。
监控室内灯光暗沉,电流声如虫鸣在耳边绵延。
苏长安端坐椅中,双肘搭在桌面,手掌支住下颌,目光死死盯着那组略带雪花噪点的监控屏。
夜班一如既往,无聊、枯燥,时间像滴漏一样往下坠。但今天不一样。
屏幕左上角,商场b2层电梯镜头,忽然画面一顿。
随即——
画面中,一道身影缓缓从电梯中走出。
身披暗色战衣,腰悬乌刀,衣摆在空调气流中轻轻飘动,脚步不疾不徐,步入监控死角的停车场最角落。
苏长安瞳孔骤缩,猛地坐直。
他几乎是在瞬间按下回放键。
可画面重载之际,刚刚那一幕却彻底消失——
电梯空无一人。走廊灯光稳定,角落空荡,仿佛一切从未存在。
他心跳陡然加快,手指在鼠标上紧扣着一圈青白。
不甘,又重新翻看前后三分钟的监控记录,画面却仿佛被人“抹除”,干净得毫无波澜。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按下截图键。
咔哒——
打印机顿了一拍,喷出一张灰白模糊的监控图。
他将其拽出,纸边还带着些许余温。
图像中,那个身穿斩妖司制式战衣的背影,正朝镜头轻轻转头。
面庞被阴影遮住,看不清轮廓,但那一眼,像是穿透了整面屏幕。
他合上打印纸,攥进抽屉,沉默不语。
第二天清晨,回家途中,街边孩子打闹声打破寂静。
一个小男孩猛地奔出巷口,回头冲着后面高喊:“赵四海你快跑啊!”
苏长安倏地停住脚步。
那一瞬,他大脑仿佛被针刺了一下,整个人定在街角。
他扭头看去,却只是两个小学生在追逐,脚步踉跄,笑声脆响。
他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看了十几秒,手指紧紧攥着外套下摆,最后才吐出一口气。
午休时,他躺在值班床上刷短视频,正看着一段无厘头搞笑内容,弹幕中忽然跳出一句:
【小满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他猛地坐起身。
视频内容是一段外卖员摔车片段,根本没提到“女孩”两个字,更别说“小满”。
下班公交车上,他靠在最后一排闭目养神。
两个中年男人在他前排交谈,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耳中:
“你觉得萧玄策能撑三天?”
“除非妖圣真退,不然——三日为期,早就定了。”
苏长安猛地睁开眼。
二人穿着工装,像是下班路上的普通打工人,表情平静,语气如同谈论某部电视剧。
可那种语调……
不是闲聊,是布防报告的语速。
那天夜里,他开始尝试印证梦境的真实性。
他打开导航,输入“镜山北路七号”“斩妖司署”……所有梦中他记得一清二楚的地标地址。
结果——系统提示:
【未注册地段。】
他靠在椅子上,喃喃低语:“当然未注册,你们怕我找过去。”
他走到镜子前,点亮灯光,对着镜中自己,一字一顿地说道:
“赵四海在屋顶偷酒。”
镜中自己起初面无表情。
可在第三个字出口那一刹——那双眼,忽然震了一下,似乎露出极浅的一瞬错愕。
可眨眼之间,恢复如初。
他盯着镜子看了足足三分钟。
“原来你也记得。”
夜里,他偷偷在墙上刻下几个字:
【天衍禁境】【青云镇】【萧玄策】【斩妖司】
第二天醒来,那面墙被物业粉刷得雪白一片,干净得像刚交房的毛坯屋。
但月上中天,他打开手机灯光照过去——
雪白墙面反出一道极淡的痕。
像刻痕留底,像有什么在“那一面”呼吸。
苏长安坐在床沿,点燃一根烟。
他不抽烟,只是握着,听那烟头噼啪燃尽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在回应他:
你不是疯了,只是太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