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酒桌上,看着李善长在纸上列举出的,一条条关于土木堡之变的疑点,朱元璋陷入了沉思。
“老家伙,话虽如此!”
“可他们折腾了半天,又是勾结边关武将,发动兵变,又是暗算皇帝,拥立景泰的,究竟图些什么?”
李善长坐回原位,慢悠悠的喝着酒。
“当然是英宗年轻气盛,头角峥嵘,想要夺回大权,所作所为,不合文官的心意咯。”
“一旦到手的东西,是不肯轻易放弃的”
“由于宣德皇帝去世早,导致朱祁镇八岁就登基了。”
“继位之初,祖母张太皇太后临朝听政,内阁的三杨、礼部尚书胡濙,英国公张辅为顾命大臣!”
“而一国之中,最重要的,莫过于三样东西——”
“既人事任免,财政,军权!”
“首先,内阁首辅杨士奇上奏:恢复保举制,取代永乐朝的铨选.......”
【命三品上京官,各举可御史者一人;四品官及国子监翰林院堂上官部属科道官举可知县者一人。——《国榷》】
其实,保举制在建文朝就曾恢复过,也就是所谓的‘建文新政’。
这玩意儿是个啥揍性,对谁有利,自不必多言。
停顿片刻,李善长接着又道。
“这个口子一开,京官就有了向上举荐的权力,在地方安插自己的亲信官吏,为日后结成朋党,打下‘良好’的基础。”
“既然插手了官吏选拔,那财政方面,文官们自然不会置之不理!”
“正统元年,内阁三杨提议,停止了西洋贸易。”
“之前七次出海贸易,所获利润十分惊人,光是黄金就有七十二万七千余两,白银一千二百七十万两之多!”
“至于以后,出海贸易的利润跑到谁手里,自己猜去吧!”
“紧接着,有人提议,将各地的卫所‘收纳税粮’的权力交给兵部和户部,除边关外,不再归军队管辖。”
【英宗初立,(户部侍郎王佐)出征河南。奏言军卫所收纳税粮,奸弊百出,请变其制。廷议自边卫外,皆改隶有司。】
“这下,就连地方军队的粮食也被文官给控制了,也就意味着,军队的日常供给,需要看人家脸色。”
言及至此,老朱已经怒火上涌,按捺不住了。
“胡闹!”
“欺负君主年幼,文官自作主张,上下其手,岂不是要把我大明朝掏空了?”
“这群王八蛋,该杀!”
没去理会老朱的疯狂咆哮,李善长叹了口气,接着道出下文。
“虽说英宗一时长不大,但不可能永远长不大!”
“随着朱祁镇慢慢熟悉政务,想要收回自己的权力。”
“早在正统五年,时任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弹劾内阁杨荣收受贿赂,打响了反抗文官的第一枪!”
没错,史书上王振干的那些坏事,基本是朱祁镇授意的。
他掌管东厂,和锦衣卫指挥使马顺二人,是明英宗的左右手,铁杆心腹。
明朝的宦官,从王振到九千岁魏忠贤,无论再怎么折腾,不敢跳出君权的制约。
毕竟,权力只会对权力的来源负责......
“到了正统六年,明英宗亲政,彻底对文官开战。”
“第一个,将户部尚书刘中敷革职,下狱!”
“当年三月,又将兵部侍郎于谦下狱!”
“正统八年,吏部尚书郭琏下狱!”
“正统十一年二月,时任户部尚书王佐下狱!”
“八月,吏部尚书王直下狱!”
“正二品的尚书如此,下面的侍郎、吏员更是倒了大霉,该下狱的下狱,该革职的革职!”
“用朱祁镇自己的话说:朝廷优仕至矣!而将领不恤,辄私役为工匠,月日亡休......”
“沿边军屯稍操暇,边将亦辄令捕获野味,冶薪炭!”
“意思是,现在朝廷对你们文官有点太好了,将领驻守边关,给朝廷拼命,啥待遇没有。”
“军队每有闲暇,还得给军官打野味儿,烧煤烧炭。”
“足以说明,朱祁镇对文官极其不满!”
“彼时,杨荣去世,他主要的对手还剩下内阁的杨浦、杨士奇,这两个年过七十的老家伙!”
“正统七年,为了让杨士奇闭嘴,英宗安排锦衣卫,把杨士奇在泰和县横行乡里,欺男霸女的儿子杨稷抓了来,扔进诏狱。”
“明摆着告诉他,老不死的,再敢瞎哔哔,我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
“正统九年三月,内阁首辅,兵部尚书杨士奇病重去世!”
“当年九月,儿子杨稷就下去陪他爹了!”
“一系列操作,至少证明,英宗不是个窝囊废!”
听到这里,对这个玄孙的所作所为,果敢刚毅,也不禁点头称赞。
哼!
那帮士大夫,是不能给好脸!
可转念一想,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整顿朝纲,励精图治本是好事,但怎么能依靠宦官。”
“咱立下了祖训,大明宦官不得干政。”
“这小子,当耳旁风了!”
闻言,李善长将两手一摊,无可奈何。
“没办法啊,想要夺回权力,总得有几个心腹。”
“而且,从他爹宣德皇帝开始,就设立内书堂,教宦官识字,让他们和文官斗法。”
“但以上这些,还不算什么!”
“真正让文官和英宗反目,产生裂痕的,主要是以下四件事!”
“其一,改行在为京师。”
“永乐十九年,朱棣从应天迁都到燕京,脱离了江南士绅的基本盘,大臣们就嚷嚷着要回去。”
“甚至,在仁宗朱高炽殡天时,遗诏中还有迁都的打算。”
“这一下,朱祁镇把京城定死了,文官们也就彻底回不去了!”
“其二,正统八年,英宗命工部侍郎焦宏,督造航海船一百二十艘,准备再下西洋!”
“之前平定麓川,再征安南,就是为此做准备的。”
“掌握了西南的制海权,才能从容不迫的出海,对外展开贸易!”
这个事,明朝相关的史料中,的确没写,或者被人为的隐去了。
最终,还是在焦宏的墓碑上找到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