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合揉揉额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把手里东西随便一扔。
纪雪这才看清那是个沾了血迹和尘土的帽子。
但这和她要说的事情没有关系：“陛下？算了我直接叫你名字，现在我要先告诉你，并且在告诉你之前声明——”
“如果你要保命，我有一个办法，但不一定能保住。”她深吸了一口气，说：“这个办法此前从未有人猜想和实践，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这个办法的背后，成功率其实是五五开？那也挺高了。
周合正准备让纪雪放心大胆去做，就听见人又开口了：
“我只有九成九的把握……”
九成九，那不是更好？
“九成九的把握，我救不回来。”
纪雪揉着眉心：“眼下他身上这些，也只能吊一时的命，我们必须尽快想出一个解决办法，要不然……”
要不然，他们就得把先帝的葬礼和冉玉的一起办了。
……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些二胡的音调，哀哀伤伤的不上不下，直把人的心吊了起来一样。
周合沉默着。
他也不知道了。
这个时候，究竟该不该保冉玉的命了。
明明所有人都在费劲心思把人安安稳稳的养着，可不知道为什么，冉玉好像一直都在受伤一样。
好像他不知道快了人们多少步，一直走到了风口浪尖的地方。
周合一直都看不明白冉玉做事情的目的是什么。
但冉玉想要，他就给，结果给到最后他好像成了最大的赢家。
如果冉玉生来就是操心的命，会像火烧木炭一样将自己烧干净，那他们这个时候强求人回来，是否是从未尊重过他？
周合真的，快烦死了。
他现在不知道，冉玉是不是真的在世上全都没有牵挂了，所以才能放心大胆的躺了。
又或者他确信自己的计划已经全部完成，日后不管是谁来接手都不会打乱他的计划？
想了想城外的消息，周合觉得冉玉可真是个人才。
江上舟把北兰南下安排进了她的计划之中，因为她要让北兰和世家的主要势力同归于尽。
这计划说真的，真不是人干的。
放北兰南下屠戮百姓，目的其实是为了釜底抽薪打世家一个措手不及。
真的，但凡有一个多余的人知道这全部的计划，江上舟和周觅这两个都得被钉柱子上钉个不知道多少年。
无他，这玩意儿真的太毒了。
但是药就有三分毒，这计划的毒，就是江上舟给大武开出的药之中，所包含的那三分毒。
虽然当下死的人很多，但要是真的成功了，内忧外患就会一起都不存在。
但代价是安昌。
天工院动作挺快的，冉玉的图纸和炸药同时抵达了安昌。
换句话来说，就是这位大武的开国皇帝，要炸了她的国都。
周合想想就觉得牙疼。
他脑子真的是一团乱麻，只能粗略的看清楚这个计划的目的。
那就是北兰的主力，要和世家一起，葬送在安昌。
而这要怎么做到……
周合又默默吐槽了一句人干事，接着想。
而这要怎么做到，她没计划。
是的，她就是没有计划。
于是她美曰其名这玩意儿是考验，放心大胆的交到了冉玉手里，并且用摄政王的位子绑住他。
说什么乱七八糟不合适就换人，全都是算计。
当年在未央宫里那五年，足够这位堪称空前绝后的帝王看透冉玉了。
她看出来冉玉内心是个什么样的人，看清楚他到底有多看重自己放在心上的人。
然后用冉固来绑他，用施芜来绑他。
甚至于五岁之前的生活，接触到了无数带着善意的人，这些带着善意的人在现在同样绑住了他。
周合骂人的心思都有了。
把人养成了这副性子，然后美其名曰给出选择，但这选择本来就是被引诱着选出来的，在本质上就存在着不公平。
周合越想越气，但又没人撒气，伴着幽幽长长的二胡更气了。
他知道冉玉有多聪明，自然不会看不透这背后究竟是个什么真相。
那冉玉当时看透了，但是又因为十六年来被养出的性子不得不作出自己无法拒绝的决定的时候，又是怎么想？
抬头看了一眼蔚蓝蔚蓝的天空，又想了想在夜晚高悬的明月，觉得世上可真是不容天才啊。
可惜天上此刻是白日，见不到明月，只有云从风中过，催人速速归。
天才冉玉正在另一个地方挨骂。
“不是，这才多长时间？你怎么又来了？”
顾长清还是冉玉上一次见他是那一身衣裳，但此刻身边多了个人。
那是个姑娘，看起来年龄不大，身上是一身样式奇怪的衣服，翠绿翠绿的。
顾长清推了推他：“不是这么担心他？他来了，趁这段时间赶紧说……说完了……”
他突然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翠绿翠绿的姑娘一巴掌拍向了他的后脑勺，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出了问题就是出了问题，不要用什么缘分什么天命既定来胡说！”
“天地录是一定会出问题的，这是你我早就知道的事情，你平白无故把无辜人牵扯进来，不担起责任就算了，还要把人坑过来给你打白工？”
顾长清气的跳脚：“人主的位子谁不想坐！”
冉玉抬了抬手：“我不想。”
揉着手指，没感觉到熟悉的不适，他倒是不习惯了。
顾长清旁边那个翠绿姑娘头发披散在身后束成一束，看到他的动作，眼里不知道闪着什么。
她揪着自己的发尾，在原地被顾长清说了好一会，最后才犹豫着上前。
“玉啊，你……”她好像有些不知所措，摩挲着手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你叫我……叫我……顾……”
顾长清在她身后大笑出声：“叫你抢我名字！说不出来了吧！”
姑娘伸手在空中写出一个静字，看也不看的向身后一拍：“静些，长清”
“让我好好想一想，我是否对得起他。”
那位看起来不可一世的人主还真就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