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 章 幕雨
中年剑客突然勒住缰绳,良马前蹄腾空溅起三尺泥浪,身后七顶雨笠接连急停,在雨幕中扯出七道银线。他伸手抹去护额淌下的雨水:“梅林关到黎光城再到璟陇城五百里,四万人马两日便至?”
“叶掌门,昨夜子时收到的白鸽传书。”执事陈九扯开防水的麂皮信囊,羊皮地图上的朱砂标记在雨中愈显猩红:“赫连靖臣率领申屠军已经抵达璟陇城。”
叶匡世剑鞘突然横拍在马颈,惊得坐骑嘶鸣着横移三步,恰恰避开道旁歪斜的界碑。他俯身用剑穗拂去碑上青苔,“璟陇界”三个篆字在闪电下泛着幽光。
“掌教师兄!”后队年轻弟子在雨中吁吁喘息,“镇上茶寮的樵夫说,赫连靖臣的大军辰时方过此地,此刻距璟陇城不过十里之遥。”
“这赫连老贼倒比泥鳅还滑。”叶匡世扯动嘴角,雨水顺着他的玄色护腕汇成细流,在剑镡上凝成水珠:“这次一定要黏上他。”
话音未落,忽闻马队后方传来闷响,白须长老的良驹跪倒在泥泞里,溅起的水花混着老者的惊呼:“马匹口吐白沫,再跑下去要尽数倒毙!”
叶匡世已经纵马跃上界碑,苍色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远处狼烟焦熏之气随风而至,他压低雨笠,目光如电刺破雨帘:“璟陇若失,岭南危矣。诸位可缓行接应,叶某先去探那赫连靖臣的虚实!”
只见叶匡世笠影斜横,蹄溅寒水,忽见烽痕裂穹......
璟陇城东门吊桥轰然坠落的瞬间,两千赤甲骑如铁流倾泻而出。
孟洪彦的赤骥风驹突然横身截住阵头,铁蹄在护城河畔犁出丈许沟壑。孟洪彦抬起右臂,身后两千骑同时勒马,马匹在晨雾中喷出白气,铁甲碰撞声被刻意压到最低。
他单手扯住林子枫那匹青骢马的辔头,看了一眼紧握缰绳的林子枫,青年银甲下的手背已经暴起青筋。
“彦大哥,我们为何不直扑敌阵?”林子枫压低声音,目光越过孟洪彦的肩膀,望向远处火光冲天的战场,“羿家正在苦战!”
孟洪彦抬手示意斥候散开,这才转头看向林子枫:“记住,战场不是江湖。”他指着远处乱成一团的战团,“毫无章法,只凭血气之勇。这不是打仗,是自杀。”
林子枫眉头紧锁,握刀的手微微发抖。孟洪彦解下马鞍上的水囊,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用兵如弈棋,一步错,满盘皆输。我们要等,等他们露出破绽。”
远处传来号角声,孟洪彦眼中精光一闪:“鱼鳞阵最忌侧翼空虚,待他们阵型右移,我们就从这里切入。”他指向地图上的一处谷地,“记住,为将者,心要如止水。”
东南风卷来浓重的血腥气,林子枫突然发现那些看似混乱的敌阵中,枪林起伏的节奏竟暗合某种韵律。他握缰的手不自觉松了力道,青骢马立刻被孟洪彦的坐骑挤开半个身位。
“看第七阵旌旗。”孟洪彦的丈二破阵槊挑起朝阳,槊锋映出三里外一面倒伏的赤色牙旗:“那面旗每次扬起都比相邻慢两息。”他忽然夹紧马腹,赤骥风驹人立而起时,两千铁骑同时将长枪放平如林,“今日再教你一课——破阵!”
璟陇城上,黑云如巨兽盘踞,吞尽天光。闷雷滚过,如战鼓擂动,震得旌旗猎猎。顷刻间,中雨倾盆,雨点如箭,刺破长空,打在城头青石上,溅起水花。
羿天剑倒提羿天龙啸剑突入敌阵,剑锋拖地划出三寸沟壑。
申屠军步甲营第七都尉拓跋象吉举起狼牙棒喝骂,话音未落,龙啸剑突然自下而上撩起——剑背震出的龙吟音波,竟将周遭十名刀盾兵耳膜震裂。
剑身泛起白芒,羿天剑旋身横斩。拓跋象吉举棒格挡的刹那,三缕剑气从剑脊迸射,精准穿透其左右百夫长咽喉。血雾未散,他已踏着狼牙棒跃起,左手二指并剑刺出,指尖灵力凝成寸许气锥,贯入拓跋象吉头盔缝隙。
“第七个。”他踩着尸体拔出嵌在颅骨里的剑,背后三丈内的敌军突然成片倒下——方才音波震碎了他们的内脏。
申屠军鱼鳞阵中右五床弩营忽起骚乱,八匹铁甲战马嘶鸣着冲破雨幕,驮载的床子弩歪歪斜斜撞作一团。
“列玄甲阵!”弓弩营校尉宇文乐真正待挥令旗,忽觉颈侧寒毛倒竖。但见七丈外黑铠剑士广袖轻挥,拴马索应声而断。
受惊的战马拖着战车横冲直撞,箭矢武备如冰雹般乱飞。
宇文乐真仓皇抽刀,刀刃未出鞘半寸,便见那黑铠剑士已踏着翻倒的弩车掠来。
龙啸剑插入青石三寸,霎时地脉震颤,方圆十步内甲士东倒西歪。羿天剑右指并剑,凌空划出北斗七星阵,剑气破空竟带虎啸龙吟之声,在宇文乐真金甲上蚀出七道蜿蜒剑痕。
“不可能!”宇文乐真惊觉护颈甲缝渗出血珠,忽闻机簧暴响。羿天剑左足勾起床子弩,弩箭透雨而来,竟借着金甲缝隙直贯喉管。校尉双目圆睁,至死仍攥着那面染血的令旗。
弩阵高地上,申屠军弓弩营五品中郎将慕容龚晋亲眼看着这场屠杀,手中令旗猛地劈下:“放箭!”三十架床子弩森森箭头俱都对准那道黑影。却见羿天剑突然并指贴于剑脊,龙啸剑插入岩缝三寸,剑气激荡处,方圆丈许雨丝尽皆倒卷。
第一波弩箭撞上无形气墙,竟如败叶般纷纷坠落。
第二波箭雨方至,羿天剑振腕抖出三朵剑花,断裂的箭杆在半空迸出七道寒芒,交织成网将箭雨尽数兜住。慕容龚晋睚眦欲裂,亲率玄甲骑兵冲锋时,忽闻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羿天剑双掌猛击地面,先前嵌入岩石的弩箭齐齐炸裂。碎石如暴雨梨花,马腹马腿尽成筛网。
慕容龚晋挥刀格飞数块碎石,忽觉头顶黑影压城——羿天剑纵跃七丈,龙啸剑裹着千钧之势劈落。镔铁头盔如败絮般裂开,血浆混着雨水在战旗上泼出狰狞图腾。
在层层玄甲申屠军士的重围之中,羿天剑以一丝灵力封住肋间箭伤。他倚靠在破碎的床弩残骸旁,手中握着父亲遗留的龙啸剑,剑身上沾满血肉,他轻轻拭去,剑锋寒光依旧。
十步之外,申屠军三品都尉正欲发号施令,忽觉喉间一凉,伸手一摸,竟是一道血线。
方才掠过耳畔的微风,竟是羿天剑残留的剑气,悄然夺命。
羿天剑身形如鬼魅,再次闪入敌阵之中。龙啸剑剑光闪烁,所过之处,敌军纷纷倒下。剑刃划破长空,带起阵阵风雷之声。
战场上的嘶吼声渐渐减弱,龙啸剑上残余的灵力仍在嗡鸣,与三里外璟陇城头的编钟声遥相呼应。
当最后一名敌将倒在血泊之中时,羿天剑剑鞘上的玉珏突然碎裂。
那是今晨出阵门前,堂妹亲手系上的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