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不是糊涂人,玉萦也没打算隐瞒。
她坦然道:“女儿如今在侯府世子身边做事,是她的通房丫鬟。”
“啊?!”娘亲闻言,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庞变得愈发苍白,“都怪我!都怪我!如果那日我上山时仔细一些,我们母女二人还能平平静静的过日子,也不会让你吃这么多苦了。”
“娘,我没事的。”玉萦笑得淡然,经历了这么多事,她的心境与从前大不相同,“我很想念从前跟娘在村子里的日子,但现在的日子也不错,能见识许多从前没见识过的事。”
“你喜欢待在侯府吗?”
“世子和离之后,侯府的日子清静许多,的确没有什么不好。”
且不说在漓川和黑水的日子,回京这半个多月,玉萦除了帮宋管家打理些事务,大多数时间都自己练字,的确闲适安静。
娘亲看着玉萦恬静的脸庞,忍不住微微一叹:“世子待你很好?”
跟寻常的主仆相比,赵玄佑待她自然是极好的。
但玉萦愿意留在侯府,并非是沉溺于他。
玉萦听出娘的不安,柔声道:“娘,我留在侯府,不是因为心悦世子,而是因为侯府的月银多、赏钱也多,你身体不好,咱们也没了房屋田产,倘若离了侯府,我实在不知道能靠什么挣钱。”
“所以你不想离开?”
“不是的。”玉萦拉着娘亲的手,着力握了握,“女儿不是不舍得离开,只是娘的身子还弱,经受不住奔波之苦,既然还要在京城养一阵子,眼下我留在侯府里更好,想法子多筹些银两,将来咱们离京后也更踏实。”
“这些高门大户的手段狠辣,丫头,一百多两银子足够你我用了,不要为了银子铤而走险。”
玉萦笑道:“放心,女儿心里有数,不会乱拿银子。”
“丫头,你年纪尚小……”
“女儿已经不小了,再说了,我能带你在京城治病、安身,还能是个傻子吗?”
听到玉萦这些话,当娘的又岂能安心?
想到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是因为女儿服侍那世子才得到了,她简直肝肠寸断。
她非但没有保护自己的女儿,还让女儿因为自己毁了终身幸福。
“娘,以前你不是常说,只要我们母女俩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别的什么都不重要吗?”
“可那是你的……”
玉萦笑道:“对我来说,娘才是最要紧的。娘别哭了,我在侯府真的过得挺开心了,我学会了用毛笔写字,会写自己的名字,这趟离京,我还学会了骑马!”
看着玉萦神采飞扬的模样,娘亲看得出,她的眉眼间没有分毫的愁苦,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既然你喜欢京城的生活,那我想办法在京城附近寻个地方落脚。”
“不。”玉萦忙道,“娘的身份特殊,一旦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不能留在京城,也不能在京城附近,我们要走得越远越好。”
在漓川行宫呆了那么久,玉萦也知道宫规森严,私逃出宫是重罪,被发现了便是死路一条。
除非有帝后赦免,否则谁都没有办法。
“可你……”
“这些事我自会安排,你什么都别想,就在这里养病,只是不要再装病了,要多吃东西、按时吃药,早点把身体养好,咱们才能一起离开。”
“嗯。”听着玉萦条理清晰的话,娘亲的心总算是安了几分。
“玉萦!玉萦!”元青在外头高声敲门。
玉萦回过头朝门口喊了一句:“怎么了?”
“我去街上买了些点心,都是你喜欢吃的,要尝尝吗?”
先前玉萦进屋的时候哭得厉害,元青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解,便去陶然客栈旁边的点心铺子里买了些玉萦平常爱吃的零嘴儿回来。
见娘亲有些紧张,玉萦便拉下帐子,走去给元青开了门。
元青见她虽然哭得双眼泛红,但神情还算振作,将东西递给她后,又劝道:“之前你母亲都睁过眼,想来清醒也快了,别太担心。”
“我瞧着她脸色比之前是好了许多,应该是在慢慢变好。”
“你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的。反正世子没让咱们早点回去,你就在客栈多呆一会儿,我正好去楼下喝茶,听听说书。”
“好。”
等着元青离开,玉萦把房门关上,捧着几个油纸包进了屋。
她拿了一包红豆糕,重新坐到榻边。
“娘,尝尝这红豆糕,还是热乎的呢。”
红豆糕甜软,不费牙口,正适合娘吃。
“刚才那人是谁?”
“他也是在世子身边做事的,今日我出门,世子命他套车送我。”
娘亲闻言,眸光微微一动,心情情绪有些复杂。
玉萦说世子待她好,如今世子房中无人,玉萦娇艳妩媚,他在兴头上,自然是对她的,等到……
“娘,你怎么了?”
见娘亲又落泪,玉萦关切地问。
“我没事,只是想着你要担这么多事,实在歉疚得很。”
“我小时候,娘不也全替我担着吗?现在我有银子了,娘也病好了,最难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了,不用再愁眉苦脸的了。”
娘亲点了点头,只是笑容已经有些无力。
玉萦已经是侯府的通房丫鬟了,木已成舟,的确只能朝前看。
无论如何,她们母女二人都还活着,也并非一无所有。
“刚才那人叫你什么?”
“玉萦。”玉萦说着,在娘亲的手心里写了这两个字。
娘亲笑了笑:“写得不错,果真是厉害了。”
“那是自然,女儿的字可是得过名师指点。”
“那我往后也叫你玉萦吧。”
当年娘亲一个人大着肚子居无定所,花银子请人帮忙落籍,对方在义庄的死人堆里寻到了横死的一对夫妻。
她顶替了那位妻子的身份,摇身一变成了船工遗孀李氏,玉萦自然就是遗腹子。
为免旁人生疑,她不敢给玉萦取正经名字,见村里人都管女儿叫大丫二丫,只唤玉萦为丫头。
“好啊。”玉萦这个名字叫得久了,她自己也习惯了。
以前的姓名既然都是假的,也没什么可留恋。
不过,玉萦眸光一动,又望向榻上之人:“那娘呢?娘本来的名字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