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宁公主与太子不甚亲近,此事自然是皇后告知太子的。
觑着太子此刻神情,宜安公主猜出太子未必赞同,斟酌着言辞缓缓道:“我确有此事打算,母后亦是赞同的。”
太子神情沉凝,声音冷峻如霜:“你要嫁与他,是自讨苦吃。”
宜安公主听得此言,心中不悦,却不敢反驳,低眉顺目地轻声回道:“他手握兵权,又得父皇宠信,若做了我的驸马,即便不能为皇兄所用,亦不会与皇兄为敌。”
太子傲然冷笑,眼中尽是不屑之色:“区区一个四品官,纵有爵位承袭,在孤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宜安公主闻言,默默低下头,沉默片刻,方缓声道:“今日宜宁的模样,皇兄也瞧见了。倘若让她在叶莫晗与赵玄佑之间抉择,她定会与我一般。”
太子漫不经心道:“莫怪孤未曾提醒你,父皇最重礼法。赵玄佑与皇族同姓,母后被你哄得高兴,不在意这些,父皇却未必。”
宜安公主心中不忿,辩解道:“靖远侯府并非太宗皇帝后裔,早已出了五服,何谈礼法?”
太子冷冷瞥她一眼。
“靖远侯府虽非太宗皇帝后裔,宗正寺亦未将其录入皇室名录。然其家军功显赫,逢年过节的封赏皆按宗室论。在父皇心中,他与孤一般,皆是你的兄长。”
宜安公主闻言,心中不服,干巴巴地回道:“并非如此……”
太子淡漠地瞥她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诮:“你若不信,大可去父皇跟前一试。”
“我自然会去问。”
太子见她仍是一副不服气的模样,一些尘封许久的旧事忽而涌上心头,语气愈发冷厉:“孤看你是因嫉妒夷初发了疯,方有此举动。”
宜安公主眸光一闪,未曾料到太子会提及此事,急道:“崔夷初是被母后逐出宫廷的,与我何干?皇兄何必如此说?”
太子哪里肯信她的说辞。
“孤与夷初之事,母后何以知晓?你心中清楚,孤心中亦清楚。”
当年太子与崔夷初的私情败露后,崔夷初被皇后逐出宫廷,太子当时看似毫不在意,未曾对宜安公主提及半句,仿佛此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时隔两年,他竟突然发难。
宜安公主方寸大乱,只低声道:“将崔夷初逐出皇宫,是母后的旨意。”
太子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拂袖而去。
宜安公主站在原地,狠狠咬唇,直至唇上破皮,方回过神来。
宫女见状,上前扶住她。
“公主殿下,可要奴婢传御医来瞧瞧?”
“不必。”
见她神色不悦,宫女低声劝慰道:“太子殿下今日心情不佳,随意寻个由头对公主发脾气,今日发作过了,明日便无事了。”
这宫女是宜安公主心腹,知晓当年之事,见四下无人,便轻声劝解。
宜安公主闻言,心中愈发不忿。
“当初母后要将崔夷初逐出宫去,他一句话都不曾说,如今倒好意思来质问我?”
宫女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答。
宜安公主冷哼一声,继续道:“你且说说,他若当真在意崔夷初,当初为何不与母后抗争?当初不稀罕,如今倒宝贝起来了?”
宫女低声回道:“当初不稀罕,是因太子殿下已得到了,玩腻了。”
宜安公主丝毫不怀疑太子的薄情。
“那如今呢?崔夷初已成弃妇,他若当真稀罕,大可将其接进东宫,何须找我撒气?”
宫女左右张望,确信四下无人,方小声道:“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一向冷淡,成婚一年有余,肚子亦无动静,怕是念起那一位的好来了。”
太子妃乃是皇后娘家侄女,出身虽与崔夷初相当,才貌却平庸许多。
皇后一心维护母族荣耀,欲让侄女生出嫡长子,一直不许太子纳侧妃。
东宫中侍寝过的女子,皆赏了避子药。
见宜安公主神色稍缓,宫女又劝道:“只怪公主今日运气不佳,撞在太子气头上,太子不过是胡乱发脾气,公主莫要放在心上。”
宜安公主闻言,心中仍是不平,暗自思忖:两年多来相安无事,太子为何今日突然发难?莫非是因母后告知他,自己相中了赵玄佑?可她早已与皇后提及此事,太子每日皆来给皇后请安,为何偏偏今日发作?
太子今日去了苍溪镇,他没有遇到赵玄佑和自己……那他……
宜安公主眼前忽而浮现出玉萦那张清扬婉兮的面容,心中顿时明了。
是了,镇子那般小,太子定是在苍溪镇遇见了玉萦,想起了崔夷初,念起了她的好,方冲自己发难。
宜安公主心中愤愤,暗骂道:都怪那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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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阴沉着脸步入重华殿,殿内陈设皆是名贵器物,入目尽是锦绣瑰丽。
殿内宫人见他神色不善,纷纷跪地行礼。
太子妃见他进来,忙起身相迎,恭敬行礼道:“殿下。”
太子嫌恶地瞥她一眼,一言不发,径直走入内殿。
对这表妹,太子一直无甚感觉的。
母后早有意让她做儿媳,父皇却并不赞同,双方僵持许久后,父皇允他自己决定。
若硬要从京城贵女中挑选,太子心中属意的自然是崔夷初。
他素爱美人,放眼京城,无人能及崔夷初之美。
一次他携妹妹们离京出游,夜饮迷乱之际,将崔夷初携入帐中,云雨交好。
他未曾对她许下任何承诺,崔夷初亦未向他索要承诺。她便是这般清冷疏离,令他忍不住想要攀折。
敬事房的侍寝宫女,岂能比得上崔夷初?
赵樽食髓知味,一有机会便与她行事。
他本愿让崔夷初做太子妃,但册立太子妃兹事体大,非他一人可决。
赵樽自幼在皇后威压下长大,习惯了顺从,不敢忤逆皇后之意。于是,他在父皇跟前违心地说出了表妹的名字。
母后笑逐颜开,父皇却神色凝重。
然无论如何,父皇金口玉言,当即为他与表妹赐婚。
他本想给崔夷初侧妃之位,母后却道崔夷初早已失贞,品行有失,不可嫁入皇家。
见他失落,母后为他寻了个代君出巡的差事,让他离京散心。
只是太子三月后回京,崔夷初已被皇后撵回了兴国公府。
母后说,他是太子,将来登基为帝,要多少美人没有?何必贪恋那一个?
太子虽有不悦,却不敢违逆母后,强压下自己的心思。
可今日遇见那名叫玉萦的丫鬟,往昔与崔夷初的种种甜蜜又涌上心头。
倘若当初娶的是崔夷初,何至于如今这般无滋无味地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