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倾盆而下，将苏逸尘的视线染成猩红。他跪在弑神阵中央，左臂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初代妖神左手骨正一寸寸剥离他的血肉。林清雪踉跄着扑到他身侧，指尖凝结的冰盾早已被仙雷劈得千疮百孔，她发梢的霜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脖颈蔓延。
“按住它！”她嘶声喊道，双手死死扣住苏逸尘左腕。寒雾从她掌心涌出，试图冻结那根躁动的妖骨，却在触碰到骨面金纹的瞬间炸成冰渣——那是三百年前仙界刻下的镇妖咒，此刻正在玄霄的催动下泛着狰狞的血光。
苏逸尘喉间涌上腥甜。他能清晰感知到妖骨深处传来的撕裂感，仿佛有千万根带刺的锁链同时扯动骨髓。这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比疼痛更可怕的空虚——就像有人用钝刀剜走他心脏最深处的一块血肉，连带着三年来在葬妖池底浸泡出的每一分妖力。
“你以为融合了初代妖神的骨头，就能摆脱蝼蚁的命数？”玄霄悬浮在阵眼上方，仙袍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指尖勾着那枚沾血的翡翠耳坠，坠子在雷光中折射出妖异的绿芒，“这截骨头的主人，当年可是跪着被凌霄君斩下头颅的。”
苏逸尘瞳孔骤缩。记忆如毒蛇般窜入脑海——轮回镜中那个银甲染血的背影，手中长剑贯穿白发女子的咽喉，镜外林清雪颤抖的指尖正按在自己颈间同样的位置。此刻妖骨剥离的剧痛，竟与那幻象中挥剑时的绞痛如出一辙。
喀嚓。
左手骨彻底脱离血肉的瞬间，弑神阵七十二道阵纹同时亮起。那截泛着金光的妖骨如离弦之箭射向阵眼，沿途洒落的血珠在半空凝成诡异的符咒。玄霄的笑声穿透云层：“看啊！连你偷来的骨头都认得出真正的主人！”
林清雪的冰盾终于彻底崩碎。她发狠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苏逸尘断臂处：“用我的血画符！快！”可她的血还未触到皮肤就被妖骨残留的金纹弹开——那是仙界针对妖族的禁制，此刻却连她这个人族修士的生机都一并排斥。
苏逸尘突然笑了。
他染血的右手猛地插入左臂伤口，在森森白骨间扯出一缕缠绕着黑气的金线——那是墨无痕临死前种在他经脉中的黑莲魔种。玄霄脸色骤变：“你竟敢用魔渊秽物污染弑神阵！”
“不是要弑神吗？”苏逸尘将魔种按进正在闭合的阵眼，妖骨嵌入处的金光顿时被污成浑浊的紫黑，“我帮你把戏台子搭得更热闹些！”大地开始震颤，阵纹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狰狞面孔，那是被初代妖神吞噬的亡魂，此刻正顺着魔种的气息爬出地狱。
玄霄的仙剑已刺到苏逸尘眉心三寸之处，却被突然暴起的血藤缠住剑锋——那是林清雪用最后一丝寒气催生的冰魄血藤，藤蔓上每一根尖刺都刻着逆转的镇妖咒。她的七窍开始渗血，声音却冷得像万载玄冰：“三百年前你们用耳坠主人的血启动大阵，三百年后她的后人要亲手毁了它！”
阵眼处的妖骨突然发出尖啸。
苏逸尘看到那截骨头在魔种侵蚀下裂开细纹，三百年前的记忆残片如洪流般灌入脑海——翡翠耳坠的主人被铁链贯穿琵琶骨，仙剑割开她喉咙时，血溅在玄霄此刻握着的剑柄上。原来那根本不是弑神阵，而是剜心夺魄的献祭阵！
“清雪，冰封阵眼东北角的震位！”他嘶吼着撞开玄霄的剑锋，断臂处喷出的血雾在空中凝成九枚血色铜钱。这是孤云峰最基础的占卜术，此刻却被妖血浸染得宛如阎罗判命。铜钱落地时，七十二道阵纹同时扭曲——那里埋着初代妖神被剜出的心脏。
林清雪的冰棱已刺入震位。
她听到地底传来心跳声。
咚。
咚。
每一声都让妖骨颤动得更剧烈，直到阵眼处的金光彻底熄灭。玄霄的狂笑终于变成怒吼，他捏碎耳坠，翡翠碎片割开掌心：“凌霄君，看看你这副模样！和当年被你斩杀的妖孽有何区别！”
苏逸尘的右手指甲深深抠进掌心。
鲜血顺着指缝滴落时，他看清了每一滴血中浮动的金纹——那不是妖神的印记，而是仙界打在凌霄君神魂上的囚奴咒。三百年前他挥剑斩妖是为证道，三百年后他血流成河，不过是要撕开天道粉饰太平的假面。
弑神阵彻底崩塌的刹那，初代妖神的左手骨突然调转方向，带着苏逸尘的血狠狠刺入玄霄胸口。仙人的金血与妖神的黑血在空中交融，凝成一朵半金半黑的血莲。苏逸尘听到虚空中有个声音在笑，那笑声与轮回镜中的自己一模一样。
“你看清楚了。”他踏着血莲走向坠落的玄霄，断臂处新生的妖骨刺破皮肤，这一次缠绕其上的不是金纹，而是林清雪冰魄玄体独有的霜纹，“无论是仙是妖，咬起人来——”
妖骨洞穿玄霄丹田的瞬间，苏逸尘贴在他耳边吐出最后半句：
“都得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