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在妖神冢内翻涌,苏逸尘的剑尖仍滴落着同门的血。林清雪蜷缩在他身后的祭坛石阶上,指尖死死抠进掌心,方才被斩杀的弟子临终前扭曲的面孔,像烙铁般灼烧着她的视网膜。
“师兄……”她哑着嗓子开口,却见苏逸尘忽然踉跄着跪倒在地,染血的手掌按上祭坛中央那面布满裂痕的青铜镜。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
无数金色符文从裂缝中渗出,缠绕上苏逸尘的手腕。他试图抽手,却发现整条右臂已被黏稠的金光裹住,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啃食骨髓的刺痛顺着经脉炸开。林清雪扑过去想拉开他,却被镜中迸发的罡风掀飞,后背重重撞在刻满妖族图腾的青铜柱上。
“别看!”苏逸尘从牙缝里挤出嘶吼,可已经迟了。
镜面映出的不是此刻狼狈的二人,而是一片仙气缭绕的云海。银甲白袍的将军凌空而立,手中长剑贯穿一名女子的胸膛。那女子身着墨绿鲛绡长裙,眉心一点朱砂痣妖冶如血——赫然是月璃的脸!
“凌霄君,诛妖有功,赐神骨。”缥缈的天音从镜中传来,将军缓缓转头。
林清雪捂住嘴。
镜中人的眉眼与苏逸尘有七分相似,只是额间多了一道赤金神纹。最刺目的是他战袍下摆——那里用暗线绣着青云宗禁地的九重莲纹,与此刻苏逸尘衣襟上沾着的血莲如出一辙。
“不可能……”苏逸尘瞳孔收缩,左手死死按住躁动的丹田。那里沉寂多年的黑莲印记突然疯狂旋转,像是要撕开皮肉钻出来。镜中画面随着他的颤抖开始扭曲,云海化作血雨,月璃的尸身坠落时忽然睁眼,染血的唇一张一合。
“你会亲手斩断所有羁绊……就像前世一样……”
幻听般的低语在颅腔内炸响,苏逸尘喉间涌上腥甜。林清雪踉跄着爬过来,却在触及他衣袖的瞬间僵住——他的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金色鳞片,被鳞片覆盖的右手正不受控制地抓向她的咽喉!
“快走!”苏逸尘用最后一丝清明将左手插进右臂鳞片的缝隙,妖血喷溅在镜面上。原本暗淡的铜镜突然发出尖啸,更多画面洪水般涌出:
仙将挥剑斩断妖族婴孩的襁褓,青云宗长老跪在凌霄殿前接过染血的诏书,墨无渊在密室中癫狂地临摹九重莲纹……
“原来如此。”穹顶传来玄霄的轻笑。
林清雪抬头,看见悬浮在半空的仙界使者正用玉笔在卷轴上记录着什么。他袖口若隐若现的银纹,与镜中凌霄君战袍的滚边一模一样。
“轮回镜诚不欺我。”玄霄笔尖轻点,苏逸尘右臂的金光骤然收紧,“被贬的凌霄君转世成妖,真是天道最妙的玩笑。”
剧痛让苏逸尘眼前发黑,恍惚间看到林清雪捡起地上半截青铜柱残片,发狠地砸向镜面。
“住手!”玄霄的怒喝与镜面碎裂声同时炸响。
千万块碎片在空中凝滞,每一片都映着不同的血色过往。最大那块碎片擦过林清雪的脸颊,钉入她身后的石壁。她怔怔看着碎片里的画面——青云宗初代宗主将婴儿交给墨无渊时,襁褓里露出一截生着金鳞的尾巴。
“师兄你……根本不是人类?”她转向苏逸尘的声音支离破碎。
苏逸尘的右手终于挣脱金光,鳞片退潮般缩回体内。他低头看着掌心尚未干涸的同门血迹,忽然低笑出声:“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迟了?”
玄霄的玉笔在空中划出血符:“诛妖引阵,启!”
整个妖神冢开始崩塌。林清雪在震荡中扑向那枚钉着记忆碎片的青铜残片,却在指尖触及的刹那被苏逸尘拦腰抱起。他足尖点过坠落的巨石,妖血在身后凝成黑莲虚影托住两人。
“抓紧。”他在她耳边低语,温度比冰魄玄体的寒气更冷。
林清雪死死攥住他胸口的衣料,指甲穿透布料刺入皮肉。血腥味混着他身上突然浓郁的檀香涌入鼻腔,那是镜中凌霄君佩剑上的熏香味道。
当最后一块地面塌陷时,苏逸尘抱着她坠入镜面裂开的虚空。恍惚间,她听到玄霄冰冷的声音穿透时空:“你以为轮回镜为什么选中你?凌霄君,你每一世都会重复相同的命……”
黑暗吞噬了未尽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