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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雨瓢泼而下,苏逸尘单膝跪在废墟中央,右手死死抠进地面。云鹤真人消散前的金光仍在经脉中灼烧,那句“去妖神冢找你的名字”像一根楔子钉进颅骨。他抬起头,正对上墨无渊猩红的瞳孔——那天煞盟少主踏着尸山缓缓走来,每步落下,脚下黑莲便绽开妖异的紫焰。
“终于不装了吗,苏、逸、尘?”墨无渊的嗓音像是砂纸磨过铁器,他忽然撕开玄色衣襟。苍白的胸膛上,暗金色妖纹如同活物般蠕动,与苏逸尘颈侧正在消退的纹路竟有七分相似。
苏逸尘瞳孔骤缩。他嗅到风中飘来若有若无的桂花香——三百年前被押上诛妖台时,锁链上浸的正是这种蚀骨香。记忆碎片突然翻涌:婴儿啼哭声中,有人用染血的手指在他胸口画符,墨色莲花在襁褓上绽放……
“很熟悉对吗?”墨无渊指尖划过自己心口的妖纹,皮肉立刻腐蚀出焦痕,“三百个日夜,我亲手剜掉这些脏东西,可它们就像蛆虫一样重新长出来!”他突然暴起,魔爪直掏苏逸尘心口,却在触及时被反震得指骨碎裂。
苏逸尘踉跄着起身,背后尚未成型的血翼虚影扫过地面。碎石簌簌滚落深渊,他瞥见林清雪在不远处蜷缩着——少女发梢已全白,冰魄玄体正与魔种角力,指尖凝出的霜花里混着丝丝黑气。
“你以为自己是受害者?”墨无渊癫笑着抹去嘴角黑血,甩出一块残破的留影石。画面中,尚在襁褓的苏逸尘被放在祭坛中央,九十九名妖族婴儿在周围哭嚎着化为血雾,那些血气尽数没入他额间。
苏逸尘喉间泛起腥甜。记忆如毒蛇啃噬神经:原来当年仙界围剿的根本不是妖神余孽,而是在制造容器。他低头看着掌心浮现的妖纹,那暗金色泽逐渐被墨无渊胸前的猩红侵染。
“凭什么!”墨无渊突然嘶吼,七窍涌出黑雾,“我剖心挖骨才摆脱烙印,你却带着它活得恣意!”他扯断颈间吊坠,魔气化作万千厉鬼扑来。那些鬼面竟全是婴儿模样,尖啸着“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苏逸尘挥袖震散鬼影,却发现每道残魂溃散时都渗出桂花香。他突然懂了——当年祭坛的献祭者,全被炼成了蚀骨香的养料。右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滴落处,地面绽开金色莲纹。
“你看,连血都是不同的。”墨无渊痴痴笑着,扯开自己溃烂的胸膛。暗红血水滴在妖纹上,竟发出腐蚀的滋滋声,“他们选你承袭纯净的妖神血,却把我做成盛放污血的器皿!”
狂风骤起,苏逸尘未成形的左翼突然暴涨,翎羽扫过墨无渊的脸颊。两道妖纹在空气中碰撞,金红与暗紫的光斑如流星四溅。林清雪忽然发出痛呼——她眉心的冰晶正在溶解,魔气顺着发丝攀爬。
“小心!”楚凌霄残破的剑灵之躯突然闪现,用半透明的胳膊挡住袭向少女的黑雾。他的身体又淡了几分,却扭头对苏逸尘嘶喊:“别被他拖进心魔!”
太迟了。
苏逸尘的视野突然扭曲。他看到三岁的自己蹲在尸堆里啃馒头,远处墨无渊正被铁链拖进血池;看到十六岁那年偷溜下山,茶馆说书人讲的“天煞妖童”故事;看到昨夜云鹤真人消散前,嘴唇翕动着比出的口型……不是“妖神冢”,是“钥匙在你体内”。
墨无渊的利爪已穿透他左肩。“疼吗?”天煞少主舔着指尖金血,忽然温柔得像在哄孩子,“当年他们剖开我脊骨灌入魔髓时,比这疼千万倍。”
苏逸尘突然笑了。他握住墨无渊的手腕,任对方指甲在骨头上刮出火星:“原来我们都是药引子。”额间妖纹骤然亮起,那些溃散的婴儿怨魂突然调转方向,嘶吼着扑向墨无渊。
“你做什么?!”墨无渊惊恐地发现,自己胸前的妖纹正在吞噬怨魂。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露出森森白骨。
“既然同源,不妨物归原主。”苏逸尘眼底泛起妖异的金芒。他扯开衣襟,心口浮现完整的妖神图腾,那些怨魂尖叫着被吸入其中。每吞一道魂,林清雪发间的霜色便褪去一分。
墨无渊跪倒在地,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双手:“原来……连恨都是他们算计好的……”他忽然抓住苏逸尘的脚踝,用最后力气嘶吼:“仙界在看着!你以为逃得掉?!”
雷鸣炸响,苍穹裂缝中探出更多锁链。苏逸尘抬头望向翻涌的劫云,忽然想起幼时最爱的那棵桂花树——原来它扎根在尸山上,香气里浸满血。
“苏逸尘!”楚凌霄的喊声撕心裂肺。剑灵身躯已淡如薄雾,却仍死死护着昏迷的林清雪。
残破的锈锄头突然从深渊飞起,悬在苏逸尘掌心。他抚过锄刃上斑驳的符纹,终于读懂云鹤真人最后的眼神——那不是诀别,是赎罪。
“该结束了。”苏逸尘握住锄柄,妖血顺着纹路灌入。地动山摇间,九道青铜巨门虚影在云层显现,门缝中泄出的气息让仙界锁链寸寸崩断。
墨无渊在狂笑中化作飞灰,最后一点灵光没入苏逸尘眉心。记忆洪流轰然炸开:三百年前那个血月夜,两个婴儿被并排放在祭坛上,戴青铜面具的仙人举起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