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云峰的晨雾还未散尽,竹叶尖儿上凝着露水,一滴一滴砸在草庐歪斜的屋檐下。苏逸尘翘着腿躺在竹榻上,嘴里叼着半颗啃得坑坑洼洼的朱焰果,汁水顺着下巴淌进衣领也懒得擦。远处山道上传来杂役弟子清扫落叶的沙沙声,混着几声灵鹤清啼,倒是衬得他手中那卷《仙界美食图谱》的翻页声格外清脆。
\"二师兄!\"门外小童扯着嗓子喊,\"膳房说您上个月赊的三十只烧鸡......\"
\"记楚凌霄账上。\"苏逸尘眼皮都没抬,指尖弹出一道气劲,\"啪\"地合上吱呀作响的竹门。门外传来小童跌坐在地的惊呼,他翻个身摸向榻边陶罐,却捞了个空——最后一粒糖渍梅子早被他当晨课嚼完了。
山风忽地凝滞。
竹榻猛地一震,苏逸尘后颈寒毛倒竖。他保持着伸手摸零嘴的姿势,余光瞥见一道裹着煞气的剑光破窗而入,剑气掀飞的竹帘碎片擦着他鼻尖掠过,\"笃笃笃\"钉入身后梁柱。装梅子的陶罐\"咔嚓\"裂成两半,蜜汁缓缓渗入榻上蒲团。
\"三年了。\"冷冽嗓音裹着血腥气刺入耳膜,\"你还是这副烂泥样。\"
苏逸尘慢吞吞坐起身,看着草庐门口逆光而立的身影。楚凌霄玄色劲装染着暗红,腰间坠着的九狱寒铁锁链叮当作响,那是青云宗首席弟子诛杀百头魔蛟才能换来的战徽。他手中三尺青锋还在滴血,剑尖垂地处,青石板上蜿蜒出焦黑的灼痕。
\"大师兄这是......\"苏逸尘舔掉指尖糖渍,忽然笑了,\"要给我带伴手礼?\"
话音未落,楚凌霄的剑已到咽喉。
剑气激得苏逸尘乱发狂舞,他身下竹榻轰然炸裂。飞溅的竹片中,两根修长手指突兀地出现在剑刃两侧——像是随手摘片柳叶般随意——轻轻一夹。
\"叮!\"
龙吟般的剑鸣戛然而止。楚凌霄瞳孔骤缩,虎口迸裂的血珠顺着剑柄滴落,在苏逸尘松垮垮的衣襟上溅出点点红梅。而那个据说\"筑基三年未破境\"的废物师弟,正用空闲的左手接住半空掉落的朱焰果,咬得汁水四溢。
\"西漠血砂混着焚天魔蛟的腥气。\"苏逸尘鼻尖动了动,\"师兄这是刚屠了焚天谷?\"
楚凌霄猛然撤剑,剑气在苏逸尘脖颈划出一道血线。后者却浑不在意似的,挠着脖子嘟囔:\"赔我竹榻啊,这可是用南海沉香竹编的......\"
山道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几个闻讯赶来的弟子扒在篱笆外探头探脑,正瞧见楚凌霄反手挽了个剑花,森冷剑光劈开晨雾,将苏逸尘身后半座草庐轰成齑粉。
\"明日寅时,校场。\"楚凌霄甩去剑上血珠,转身时玄色大氅扫过满地狼藉,\"若再敢拿我的剑喂招......\"
\"喂喂!上次明明是你先动手!\"苏逸尘从废墟里扒拉出半壶酒,仰头灌了一口,\"再说了,要不是我替你改了三才剑阵的阵眼,上月魔修夜袭时......\"
\"闭嘴!\"
剑光再起时,苏逸尘已经滚到三丈开外。楚凌霄的剑气追着他屁股后面炸开一地深坑,他却像条滑不留手的泥鳅,每次都在千钧一发之际堪堪避开。最后一道剑气劈碎山石时,他正巧蹦到棵歪脖子松树上,怀里还抱着不知从哪摸出来的油纸包。
\"桂花糕吃不吃?\"他捏着块糕点晃了晃,碎渣簌簌落在楚凌霄剑尖上,\"膳房老刘头新琢磨的......\"
楚凌霄收剑入鞘的力道差点捏碎剑柄。
围观弟子们憋笑憋得肩膀直抖。谁不知道孤云峰二师兄是宗主从山沟里捡回来的关系户?入门三年,别人御剑他睡觉,别人炼丹他偷吃,连刚入门的杂役弟子都能在晨练时把他揍得满场乱窜。
\"明日校场。\"楚凌霄咬肌绷紧,\"你若迟到半刻......\"
\"知道知道,把我挂山门上晒成肉干嘛。\"苏逸尘啃完最后一口桂花糕,突然指着天空大叫:\"快看!九彩祥云!\"
众人下意识抬头。楚凌霄剑鞘刚转到一半,就见那混蛋师兄一个鹞子翻身窜上屋顶,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焦黑的铁签子,串着三只肥得流油的雪羽鸡。
\"护山大阵借个火——\"他哼着小调往东南方甩出一道符篆。
\"轰!\"
紫色雷光劈落时,整座孤云峰都在震颤。楚凌霄抬手布下结界的手僵在半空——那家伙居然用守山雷阵烤鸡!焦香混着雷火特有的硫磺味随风飘散,苏逸尘盘腿坐在冒烟的屋脊上,撕下鸡腿冲下面晃了晃。
\"真不吃?雷火烤的可祛阴邪......\"
回应他的是楚凌霄拂袖而去的剑风,以及山道上此起彼伏的吞咽口水声。
暮色四合时,苏逸尘蹲在只剩半堵墙的草庐前扒拉灰烬。焦黑的瓦砾堆里忽然滚出个玉牌,正面刻着\"凌霄\"二字,背面却多出一道裂纹——那是白日里被他用手指夹过的位置。
\"九转玄铁都裂了......\"他屈指弹了弹玉牌,\"老头子说的对,装废物可比当天才累多了。\"
夜风卷着残叶掠过废墟,月光照亮他掌心一闪而逝的金色纹路。百里外的镇妖渊深处,某种沉寂多年的存在突然发出震颤,惊起漫天血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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