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尸兵的残骸散落一地，残破的盔甲、断裂的肢体、干涸的黑色血迹铺满训练场。
胜利并未带来丝毫轻松，个个都浑身浴血，喘息声混杂着痛苦的呻吟。
简阳缓缓直起身，握刀的虎口被震裂，渗出鲜血。崖则靠在一根被斩断的木桩旁，肩膀上的伤口血流不止，脸色苍白如纸，还坚持着没有倒下。
队伍中仅存的两名治疗职业——两个萨满，这时才开始释放技能，为存活的人进行恢复。
任务还未结束，S长官并没有给他们过多休整的时间。
他望向前方，那里是一扇半开的大门，门后是一座看似幽静的花园，雾气缭绕，浓密的藤蔓攀附在石雕和围墙上，花坛中盛开着不应存在于这片死亡之地的鲜艳花朵，但那股甜腻的花香却令人感到一丝不安。
“继续！”他扬声喊道。
狼狈的队伍跨过训练场的血腥泥泞，踏入花园的刹那，四周的空气骤然变得异常冰冷，仿佛有无形的阴影潜伏在暗处，窥视着他们。
简阳握紧手中的武器，汗水顺着鬓角滑落。
S长官微微皱眉，刚想下令，那些绽放的花朵忽然剧烈颤动，花瓣如血肉般蠕动，紧接着——
地面裂开了。
无数漆黑的藤蔓像毒蛇般从土壤中疯长而出，迅猛地缠上最近的一名队员！
他惊恐地尖叫，试图挣脱，藤蔓仿佛活物般，紧紧勒住他的脖子和四肢，拖入地底。骨骼碎裂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花园里，血水顺着泥土渗入深处，地面迅速合拢，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Sxxx！”S长官怒喝一声，手中的长剑狠狠劈向藤蔓，接连几下斩断了不少，但更多的藤蔓从四面八方袭来，卷向剩下的队员！
团战再次打响，依然是没有人指挥，没有战术布置。
法师开始吟颂，魔法弹轰向花园深处，轰鸣声中，花坛炸裂，泥土翻飞。术士的鬼魂则在空中显现出混沌的紫色幽灵，和藤蔓纠缠，抽动的藤蔓很快就失去生机。
战斗陷入僵持。
简阳和崖背靠背作战，崖的伤势严重，拼死挥舞着长剑，一下砍断缠向简阳的藤蔓，自己却被另一根藤蔓击飞，狠狠撞在一座倒塌的石雕上，口中溢出鲜血。
S长官冷静而果断，他飞速穿过战场前段，一剑劈向花园中央，那里的最大一朵花正在蠕动，仿佛是这些藤蔓的源头。
简阳见状也咬牙冲上前，高高跃起，狠狠劈下，鲜红色的汁液喷涌而出，仿佛沸腾的血浆。
整个花园剧烈震动，所有的藤蔓在同一刻枯萎崩裂，地面再度恢复平静。
战斗结束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土的气息。鲜血浸透了泥土，将原本灰褐色的地面染成了暗红色。
仅剩不到一半的人还站着，他们的身上沾满了血迹和污垢，呼吸沉重，眼神中透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麻木。
A队的长官站在高处，目光扫过剩余的队员，眼中闪过一抹赞赏。那是对战士的欣赏，对幸存者的认可。
这种赞赏在简阳看来，却显得无比讽刺和可悲。
简阳站在原地，手中的武器依旧紧握，心却沉到了谷底。这不是第一次经历队友死亡的场景，但这一次，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无力。
曾经的战斗，是为了保家卫国，是为了援助他国，是为了守护那些无法保护自己的人。而在这里，根本不知道这样的牺牲是为了什么。
那些倒下的人，他们的生命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消逝了。没有荣誉，没有目标，甚至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没有。他们的死亡，不过是冷酷规则下的必然结果。
更让简阳感到可悲的是，这样的场景，在永恒之地可能会变成家常便饭。每一次任务，都可能是一场生死赌局，而他们，不过是这场赌局中的筹码。
这就是永恒之地的规则吗？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战斗？
简阳在心中默默问道。目光扫过那些S队的队员，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麻木，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他知道，这种习惯并不是真正的适应，而是一种无奈的妥协。
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不能就这样被同化，不能就这样麻木地接受这一切。
必须找到答案，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找到真正的目标。
穿过死亡花园，来到了最终的建筑。
大门缓缓开启，一股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中漂浮着陈旧的灰烬，地面铺满了暗红色的干涸血迹。
而真正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整个大厅遍布的“尸体”。
那些尸体干瘪枯瘦，皮肤犹如褶皱的皮革紧贴在骨骼上，他们的衣物破烂，姿势扭曲，似乎在死前经历了极度的痛苦。
一动不动，仿佛只是普通的干尸。
但当队伍踏入大门的瞬间——
所有的干尸同时睁开眼睛。
幽绿的光芒在它们深陷的眼窝中闪烁，下一秒，它们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关节发出刺耳的咔咔声，动作僵硬却迅猛，如一群饥饿已久的野兽，向他们扑来！
“Fxxx——”A长官猛地挥动匕首，砍翻一只干尸，可紧接着，又有数只扑上来。
S长官的剑在空中划出银色的光弧，但敌人的数量太多，攻击几乎被尸潮吞没！
简阳拼命格挡，不断被震得发麻，手臂上被抓出一道道血痕。崖更是撑不住了，肩膀上被干尸的利爪撕开一大片血肉，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涌。
队伍中的奶妈因为没有统一指挥，根本不知道该优先治疗谁，只能凭直觉释放技能，但治得了一个，救不了全部。
简阳看着崖的伤口，咬牙冲了过去，一脚踢开扑向崖的干尸，却被另一只干尸抓住手臂，技能进入cd，只能硬抗，锋利的指甲刺入血肉，他忍痛反手一刀砍断那只干尸的头，但自己的手臂也血流不止。
尸潮的最后一具干尸倒地，残存的火光映照着遍地横陈的尸骸。战斗结束了，但死亡的气息仍然笼罩在这座大厅之中。
能站着的，不足五人。
简阳跪在崖身旁，紧紧按住他肩膀上的伤口，鲜血不断从指缝溢出。他的手已经被自己的血与崖的血染红，冰冷而黏稠。
太惨了。
如果有人现在踏进这里，恐怕会误以为这是屠宰场——断裂的肢体、被撕碎的内脏、黑红交错的血泊……这一切都像是在提醒着，这个世界究竟多么残酷。
S长官静静地站在一旁，擦去脸上的血渍，神色冷峻而镇定。A长官甩了甩手中的匕首，目光在余下的幸存者身上扫过，语气低沉：“还能走的，自己站起来。”
没人应声。
每个人都在喘息，每个人的眼神都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情绪。有人愤怒、有人恐惧、有人木然，更多的人则是单纯地疲惫。
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S和A长官的眼神依然冷静，甚至可以说是……习以为常。
他们早已习惯了这种局面。
习惯了这种毫无指挥的混乱战斗，习惯了身边人一个接一个死去，习惯了死者的脸连名字都不值得被记住。
【先锋军】一直以来，就是这样执行任务的？
简阳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制定了清晰的战略，有明确的指挥，而不是让所有人各凭本事，这场战斗……是否会有更好的结果？
有的人死前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被藤蔓拖入泥土，被干尸撕碎，被战斗余波误伤。甚至有的人不是死于敌人，而是死于队友的“无能”——
——法师没有掩护，被冲散；奶妈来不及救治，导致伤员成批倒下；最初没有构建明确的战术，导致开局就落入被动……
死者，都是【先锋军】抛弃的“可替代资源”。
S和A确实很强，他们在尸潮中几乎顶住了半支队伍的战力，但这场战斗仍然是惨胜。
哪怕有这样强大的人带队，死亡率依然高得离谱。
跟着强者，真的就一定能活下来吗？
简阳想起02说的话，人们需要强者，人们会下意识地依附强者。
哪怕他们知道【先锋军】的规则残酷无情，哪怕他们知道自己只是炮灰，只要队伍里有S和A长官这样的存在，就依然会心甘情愿地跟着这支由强者带领的队伍，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没有在永恒之地活下去的能力
但这次任务的结果，却狠狠地戳破了这种幻象——跟着强者，并不意味着就能活下来。
这场战斗让他清楚地意识到——【先锋军】根本就不是一个真正的“军队”。
军队需要明确的战术、合理的分工、良好的后勤，而先锋军只是把一群人丢到战场上，各凭本事。
——如果能活下来，就算任务成功。
——如果死了，那也不过是“战损”。
这甚至不像是一支军队，更像是……一场冷血的筛选机制。
他们根本不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是用“任务”来筛选强者。
死人？无所谓。能活下来的，才是值得被认可的。
这或许正是S和A长官不会主动指挥的真正原因——他们不需要“弱者”活下来。
这一刻，简阳忽然明白了先锋军的本质——先锋军不是培养战士，而是淘汰废物。
如果这种特殊任务在未来无法避免，一定存在比跟随【先锋军】更优的执行方式。
S长官擦去脸上的血，神色冷峻，低声道：“收队。”
“还能动的，跟上。”A长官补充道，冷漠而高效地继续向前走去，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地上的尸体。
简阳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昏迷的崖，深吸了一口气，将他扶了起来，扛在肩上。
他没说什么，沉默地迈步跟上。
简阳他们返回时，狼狈得几乎不成人形。
身上沾满了各种浑浊肮脏的不明液体，整张脸被污垢覆盖，几乎看不清五官。林地的昏暗中，他们比刚才遇到的那些尸兵更让人惊骇，仿佛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
简阳半托着崖，跌跌撞撞地走着，脚步歪歪扭扭，几乎每一步都像是在与地面搏斗。
就在他们一路艰难地回到小屋前时，突然一声尖叫猝不及防地穿透了耳膜。那声音尖锐而刺耳，划破了林地的寂静，所有人都在一瞬间被吓得停了下来，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简阳抬起头，努力地辨认前方的身影。那里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尖叫声正是那个女生发出来的。
她的这一嗓子，不仅让屋外的人停下了脚步，也将屋里休息的人都喊了出来。终于有了点亮光，能看清这三人的样貌了。
简阳的目光扫过那三人，最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站在最前方、背着法杖的男人，也不是那个发出尖叫的女生，而是站在俩人身后，只堪堪露出半边身子的人。
那人并不矮，但因为身材过于瘦削，显得并不高大。他的脸色在微弱灯光的映照下，被镀上一层灰白色，鼻梁高挺却不突兀，线条柔和得像是被月光轻轻勾勒出来的。
他的眼睛微微瞪大，似乎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嘴唇紧抿，颜色很淡，像是被水冲淡的樱花，带着一种脆弱的美感。
袖口卷起一截，露出的小臂没有多少锻炼过的痕迹，皮肉薄薄一层包裹着纤细的骨骼，手中紧紧攥着一张弓，隐约看得到鼓起的血管，仿佛那弓是他唯一的依靠。
简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他身上，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想要更仔细地看清那张脸的细节，却被走上前的S长官挡住了视线。
“新来的？”S长官逼近三人，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站在最前面的术士似乎被他身上强烈的压迫感和仍未消散的杀气震慑到，好半天才颤抖着回答：“是……”
S长官不打算处理这些新人的事务，朝着旁边走出来的c长官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接手，然后绕过他们径直离去。A长官也跟着离开，走之前对c长官说了句：“便宜你了。”
“都散了！”b长官冲着其他人吼了一嗓子，声音中带着不耐烦。
众人也只能垂着头，纷纷回到了小屋。
简阳的目光却再次落到了那个人脸上。
此时，他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惊慌表情，神色自然，显得有些冷峻。他的那双眼睛像是浸在清水里的墨玉，漆黑而温润，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也注意到了简阳的视线，带着一抹警惕地对视。
“哎！大哥！”幻影猫见简阳还呆在原地，压低声音喊了他一嗓子。
简阳这才回神，偏过头去，准备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他瞥到那人嘴角轻微地挑了一下，似是被简阳的反应逗笑了。
那抹笑转瞬即逝，却像是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入了简阳的心底，留下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脚步微微一顿，心中莫名泛起一阵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