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找了处隐蔽的位置躲好，不一会儿就听到上一轮的他俩从高塔出来，鬼鬼祟祟进了教堂里面。
方羽的目光落到高塔，这会儿，里面的莉姐他们应该也快要变异了。
“想看看自己变异之后的样子么？”菠萝哥小声问，有点儿调侃似的。
“我说句实话，你别揍我。”方羽道，“我根本不知道怎么离开。”
菠萝哥没啥反应，隔了一阵才说：“我揍过你么？”
方羽：“……”
“闭环就要形成了，等等吧。”菠萝哥收起玩笑，认真的说了一句。
俩人就这么一直盯着，“方羽”和“菠萝哥”从教堂中冲了出来，脚步匆匆直奔高塔。
方羽看到“自己”被“菠萝哥”一把拉回，避开了“莉姐”攻击，当时没感受到，现在这个视角才看到菠萝哥的慌张。
原来他也有这么惊慌的时候啊！
“你没想到这些？”方羽低声问道。
“当我真能未卜先知呢？”
方羽不置可否，不瞒你说，还真是这么想的，而且此前不也都应证了么？现在咋失灵了？
他没说。
看到“俩人”重新回到了教堂中，没有再出来。
然后呢？
接下来呢？
该怎么出去？
“莉姐”、“霜见”、“高越”和“强子”在高塔之下游荡着，口中不时发出“嗬嗬”声。
方羽嘴唇紧抿，该留的留了，该做的做了，该变异的也变异了，亲手把自己引入绝路，到了这个份上，还是不行么？
他猛地想起了自己在纸背面留下的字，离开镇子。
这条线将他引到了镇子边缘，看到了那里的惨状。
幸存者在那里被抹杀，为了防止镇子中的病毒再扩散。
为什么要让自己看到那些？仅仅是想证明已经不是啥正常人了么？
“我明白了。”方羽张了张嘴，嗓子像是被堵住了，沉默片刻，“你有试过，杀掉自己么？”
菠萝哥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
“不光是自己，还有同伴、队友、和……”方羽停了一下，“就是队友。”
“已经不是了。”菠萝哥说道。
不知道是为了减轻方羽的心理负担，还是缓解负罪感。
事实也确实是，变异了的队友，是怪物了。
方羽拉开弓，对准了远处的“莉姐”，又换了目标，瞄准“高越”，手指被弓弦勒的有点疼，迟迟无法松手。
下不去手。
虽然体态已经完全是怪物，但那身打扮、那张脸，还是熟悉的。
菠萝哥抬手将他的胳膊按下，“我来吧。”说完就看见他迅速窜了出去，动作敏捷灵活。
借着夜色掩护，几下靠近那几个“人”，手起刀落，匕首的寒芒在黑暗中闪过，接二连三地倒下。
接下来就是教堂里的……
方羽的手攥紧弓，咬咬牙还是进去了。
办公室的灯亮着，菠萝哥已经溜进去了，不知道躲在哪里，方羽在门口没看到。
“噗呲”一声。
匕首已经插在了“方羽”的侧颈上。
方羽抬头，看到菠萝哥肃杀的眼神，毫不犹豫的动作，匕首拔出，粘液溅在他半边脸上。
“方羽”软软倒下，眼珠灰白，没有瞳仁。
可方羽就是觉得“他”在盯着自己，死不瞑目似的。
抬起手虚虚地捂在脖子上，仿佛那份痛感也存在。
菠萝哥立即又挥动匕首迎上了“菠萝哥”，仍然是不带任何犹豫、不带任何感情的动作，手腕一压，“菠萝哥”就倒了下去。
变异之后没了技能，自然就是这么容易拿捏，甚至比在现实中的他们，更好对付。
是啊，他们早就已经不是普通人了。
方羽咽了一下口水，久久无法回神。
菠萝哥的匕首收回到腰间，朝着方羽走过去。
方羽下意识地倒退了半步，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似的，站不稳当，跟站在船上似的。
船上……
方羽的脑袋一疼，像是有根针在里头乱窜。
“嗵”地一声，膝盖砸在了地上。
菠萝哥拽着胳膊把他捞起来，并没有问他怎么了。
方羽强撑着靠在墙上，大口吸着气。
好一阵才缓过来，“不是这一次。”
“什……”菠萝哥刚一开口，突然一支箭擦着他的手臂射过，堪堪躲过，在胳膊上划破一道口子，血霎时间渗了出来。
菠萝哥没有看箭射过来的方向，反而看向方羽，眼中有一丝惊讶，不过马上就消失了。
方羽看着他的伤口，低声说了几个字：“魔法箭矢。”
这一箭，是他射的？！
下一秒，箭矢“嗖”地飞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方羽闪身挡在了菠萝哥前面。
“你！——”菠萝哥双手死死抓住他的两臂往旁边一扭，躲开了这一箭。
方羽心脏像是要砸穿胸口，呼吸完全滞住。已经不是头一回与死亡面对面，但这次格外地窒息。
“我不……”他想解释一句啥，背后突然一阵疼痛，尖刀刺穿身体，没有任何阻滞，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刺穿了他。
方羽微微仰起头，后知后觉地想要转头看看。
下一秒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双眼。
这只手的力道和触感，他不可能忘得掉……
为什么？
方羽真的想问为什么？
“当——”钟声响起。
周围乱糟糟的，许多人在窃窃私语，夹杂着呕吐声、争吵声……嗡嗡嗡……
“方羽！”莉姐厉声喊了一声，才把他叫回神。
方羽脸色极差，神色有些恍惚，迟缓地扫过面前的人：莉姐、霜见、高越、强子和……菠萝哥。
其他人呢？
怪物已经出来过了么？
他们是不是去政务大厅了？
“你怎么了？”莉姐问他。
方羽半天才摇摇头，看到霜见他们看着他的神色有些不太对劲，“怎么了？”
霜见瞥了眼高越和强子。
“直接说了吧，正好我想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他像是逃避与菠萝哥的对视，直接走到了一旁，找了处稍微干净的台阶坐下。
霜见点点头，开始解释。
方羽用指关节抵着眼角，感觉身体都是麻的。
脑子里浮现出许许多多画面，都是此前看到过的，他不知道那些事情是否真实发生过，更不知前因后果，但是那些痛感，彷佛烙印在灵魂里，那么真实。
菠萝哥朝他伸出手。
方羽顺着手望着，愣了会儿才说：“我没事……”
“没事就起来。”菠萝哥说话像教官。
也不像，教官才不会拉他起来，可能还会踹他屁股。
“所以变异是食物引起的？”强子打断霜见的话，“不会吧？我们都带着解毒剂，怎么还会中招？”
“那就是你们的解毒剂解不了吧。”莉姐虽然听得震惊，但还算冷静。
强子掏出三四瓶东西摆在地上，一瓶一瓶拿起来看，“咋可能？你们知不知道我这可都是顶级解毒剂，永恒之地就没有我这解毒剂解不了的毒！”
高越也说：“我也觉得这件事有蹊跷，这种解毒剂确实能解掉超过90%，哦不，99%的毒素，是目前存在的最高级的解毒剂。”
莉姐仍抱有怀疑，“能有这么神？万一这就是副本的机制呢？”
“那也能解！”强子坚定道，“这玩意就是bug一般的存在。”
高越点点头，“确实是。”
霜见好奇地蹲下打量着瓶子，“这是从交易大厅买的么？我确实没见过这种的解毒剂。”
强子嘁了一声，“非卖品，这可是多少积分都买不到的！知道第一炼金师么？哪怕在我们内部，都不是人人能有的！”
“Viper？”方羽试探说出一个名字。
高越和强子都显得有些吃惊。
看来是了。
莉姐也明白了，小声跟霜见说：“之前林森说的，公会设立的专业技师，炼金就是其中一个。Aisha他们说也说了，高越现在跟着一个叫viper的。”
方羽低头打量了几眼那几个瓶子，其中一个引起他的注意力，“这瓶也是解毒剂？”他指着那个小小的玻璃瓶问。
强子拿起来晃了两下，“这个不是，这是毒药。”
“毒药？”
“放心，不会给你们用的。”强子把药收起来。
“啥效果？”方羽连忙问。
“毒药能有啥效果？就毒死人的效果呗！”
“不会变成怪物、变异之类的？”方羽追问。
强子皱了一下眉头，“不会，吃了就死了。一头牛都能给你当场放翻了！”
方羽急切说：“你拿出来我看看！”
强子似有犹豫，高越说：“给他看看吧！”
方羽接过小瓶子，仔细端详了一阵。
“咋了？有啥问题么？”莉姐问。
方羽眉头紧蹙，“我、我见过这个瓶子……”
多次循环让他的记忆有些混乱，但是这瓶子，他一定见过。
“教堂外。”菠萝哥开口提醒。
对！
方羽想起来了，就是上一次，将第二次的他们引到教堂之后，跟着菠萝哥从另一条路偷摸溜进教堂的时候，就那么一晃眼，就在边上，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玻璃瓶，他当时压根没在意。
这里面是毒药，吃了一定会死的那种。
是谁吃了？
第一次死于大火，第二次死于变异，第三次死于自己……
还是说毒药不是他们吃的？给另一伙人吃了么？
第一次除了多多，其他人都死在火里；第二次应该是在政务大厅就死了，之后围攻到小楼的时候看到过；第三次……难道是第三次的那伙人吃了？
为什么要给他们下毒？
没有任何理由啊！
“去找他们！”方羽想不出来，过去看看好了，说不定去了就知道了。
他们到的时候，发现那边的情况竟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根本没有给他们下毒的机会，【浪迹者】出手了。
政务大厅中一片血乎嘶啦，James手中的武器沾满血，还未来得及擦掉。
卢立峰看到方羽他们，露出一个瘆人的笑。
莉姐当即拉住方羽，后退几步，“他们上次……”
方羽知道她要说什么，也知道现在的处境是什么。
“嚯——你们下手挺快啊！”强子说着武器已经拿在手中。
“这可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的！”James说话的同时已经冲上来。
巨剑和战斧相撞，发出一声刺耳的铮鸣。
“别愣着！”高越低喝一声，已经开始释放技能。
头一次与外来者当面锣对面鼓的打，方羽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箭矢飞出的时候，他都没有回过神，意识到这是真正的战斗。
技能在政务大厅中飞窜，方羽他们人数占优势，但【浪迹者】经验更充足，好几次抓住他们技能配合断档的时候进攻，方羽和高越都被技能打伤。
不过菠萝哥实在有点儿超模，几乎是以一人之力牵扯对面三个，他们配置不好，没有奶妈，最终还是倒在了方羽他们的手上。
杀人了……
方羽有些恍惚，不同于此前任何一次，这次是真的满怀杀意的杀死了和他们一样身份的、真真实实的人，不是Npc，不是因为阵营不同，也不是因为任务，就是单纯的，杀死了他们。
“死了……”高越上前检查后说道。
霜见有些站不稳当，晃了两下，“嘭”地一声倒在地上。
不等他们忏悔和自责，地上躺着的、刚被高越确定死亡的卢立峰，嘴里发出两声低低的嘶吼 ：“嗬——嗬——”
几人同时瞪大双眼，看向卢立峰。
只见他手臂上骤然爬起一片青黑色，眼睛透着灰白，瞳仁消失，下一刻，手指扣了一下地面，挣扎着爬了两下。
“跑——”高越大喊一声。
几人跌跌撞撞起来，拔腿就往外跑。
慌不择路，几人无头苍蝇似的乱窜，惊动了街巷中的怪物，一边躲避一边跑。
“等等——”霜见突然喊道，“回来了！”
这一看，发现他们前面的路口，正是政务大厅的前方。
方羽猛地停下脚步，他看到政务大厅门口，站着俩人，他俩亲亲热热地靠在一起。
男的叫多多，女的叫mary。
这是第一次的……
“这边！”方羽迅速转了方向，窜进一间房屋中，这间房有后门，他记得之前看到过。
他们躲进房中，追着他们的怪物被政务大厅的动静吸引了注意，朝着那边过去了。
“是我们……”霜见看到这场景，瞬间明白了他们第一次为什么会被大批怪物围在政务大厅。
方羽脸色苍白，点了一下头。
不仅是这件事，他还发现了更要紧的事情。
“我知道那瓶毒药的用处了。”方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