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映照着菠萝哥虚弱的脸庞，他的神情更加憔悴，额头布满冷汗，微张的嘴唇轻轻颤动。
胧光很担忧，“得抓紧，他撑不住了。”
方羽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有些烫手，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神坚定异常，“不会让他有事的，我今晚一定弄好！”
“你腿能行么？”高越问，“我扶你上去吧？”
方羽冲他点头致意。高越一手搀着他，一手抓着梯子，俩人好不容易才爬上去。
一大堆用途不明的零件散落在地上，让人毫无头绪。
方羽却像是已经在脑中构建好了图纸，手指在零件间灵活穿梭，但没过多久，他抿了抿唇，额上逐渐布满细汗，手上的动作也开始微微发颤。
高越在一旁坐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轻松渐渐变得凝重，不时抬头看着方羽，又低头盯着那些复杂的机械零件，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随手拿起零件看了看，“你手挺巧的，这玩意我是一窍不通。”
方羽一边忙活一边说：“还行吧，我喜欢做模型。”
“我听赵颖说，你们这几天都没好好找，还以为这些东西不可能找得全了。”高越语气轻松说道。
方羽抬头看了他一眼，问：“赵颖说的？”
高越笑笑，“她应该也没少在你们面前说我坏话吧？她这人……”说着看似无奈地摇摇头不再说下去。
方羽垂着头沉思了片刻，刚想说啥，突然看到他拿着零件的那只手，手指上戴着一个银色的戒指，不在无名指，应该不是婚戒，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即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高越见他不搭话，又继续说：“这个要多久能弄好？”
方羽头都没抬，“没有详细的图纸，我只能看着简图多尝试，得费点儿功夫，我争取今晚熬夜拼好吧！”然后又说，“你不用陪我，累了就去休息吧。”说着还往下看了看，“他们怎么没声了？都睡了？”
高越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走到梯子边，往下看了一眼，“胧光没睡吧？不是在照顾伤员么！”说着像是又忿忿道，“我倒是真想看看等我们成功后，这些破坏者的下场！”
方羽没接茬，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我忘了样东西！”说着就要起身下去。
“你别去了，啥东西啊？”高越连忙走向梯子。
“水银，你问问胧光，她放起来了。”
高越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方羽低着头蹲在地上，手上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高越很快拿了那一小罐水银上来，随手放在边上，然后继续看方羽摆弄那些零件。
他一会儿拼，一会又拆开，时常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一阵又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
夜深了，灯塔下层的寂静令人毛骨悚然，唯有火光微弱地闪烁着，将每个人的身影拉长又缩短。
菠萝哥靠在墙角，他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苍白，汗珠密布的额头仿佛覆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虚弱得如同风中的烛火。
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珠不停地颤动，似乎正陷入某种痛苦的梦境，咬破的嘴唇上殷红的血迹更加刺眼。
上层操作间内，气氛也同样沉重。
煤油灯摇曳的火光在机械零件上投下复杂的阴影，方羽的手指在那些零件间迟疑地游走，指尖发麻，动作比往常迟缓。他抓起一个零件仔细端详，又放下，轻微的撞击声在静谧的空间中显得格外突兀。
靠墙闭目养神的高越被这声音惊醒，他睁开眼，目光在方羽身上停留片刻，轻声问道：“怎么样了？”
方羽猛地回过头，似乎被吓了一跳，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安：“有点儿难……”
高越的语气柔和了些，像是在劝慰：“这么晚了，要不你休息一会儿？也不急这一时。”
方羽扭动着僵硬的脊背，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哼。他揉了揉后脖颈，勉强活动了一下四肢，随后靠在墙边闭上眼睛，“好，我缓缓。”
操作间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煤油灯燃烧的微弱声音和方羽的呼吸交替回荡。火光映在方羽的眼皮上，像是在演奏着某种诡秘的暗示。
寂静得令人窒息，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急促。
不知过了多久，火光忽然被一道阴影遮住，那阴影像极了一头从黑暗中缓缓探出的野兽。
方羽没有睁开眼，依旧保持着闭目养神的模样。
那阴影悄无声息地接近，手指灵巧地勾住了一枚零件，正准备将其收入掌心。
“原来是你。”方羽的声音陡然响起，低沉而冰冷。
零件从手指间滑落，发出一声清脆的当啷。
高越的动作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他转头看向方羽，见他已经直直地盯着自己，目光如刀，仿佛能剖开他的每一层伪装。
“你故意的？”高越缓缓直起身，脸上的表情迅速恢复成一贯的轻松模样，但眼中却闪过一丝懊恼和杀机。
方羽靠着墙缓缓起身，眼神毫不避让：“你的同伴是谁？”
高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中带着讥讽：“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是无双，对么？”方羽继续追问，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事实。目光紧紧锁住对方，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到漏洞。
但高越几乎没有动作，冷静得仿佛一座冰山，唯独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显然是下意识的反应。
“我可以告诉你我查到的。”方羽不紧不慢地开口，语气中透着一股压迫感，“tony的尸体，后背有针孔，导致肺出血死亡。无双的耳环消失了，而她那耳环是一根细长的针——刚好和凶器形状吻合。”
高越的眼神微微闪动，转瞬又恢复平静。他的目光从方羽的脸上慢慢移向他的腿，脸上露出一抹狠辣。下一秒，他猛地扑上来，双手狠狠捂住方羽的口鼻。
方羽猝不及防，身体被狠狠压向墙面。
他用尽全力挣扎，试图扳开高越的手，但他的力气根本无法与对方抗衡。
胸口剧烈起伏，却吸不到一丝空气，脑袋像要炸开一般，眼前的世界逐渐模糊。
是要死在这里了吗？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眼前的光景变得扭曲，直到一声急促的喊声炸响：“没事吧？”随之而来的是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他贪婪地吸入，胸腔因窒息后的呼吸而剧烈起伏。
他挣扎着睁开眼，看到菠萝哥正压制着高越，尽管体力已经明显透支，但他依旧死死地扣住高越的肩膀，将他牢牢按在地上。
高越在地上拼命挣扎，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双腿胡乱蹬着，但菠萝哥的体重和力量让他无从翻身。
方羽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停留片刻，随即扶着墙慢慢站起，眼神中透着后怕。
菠萝哥喘着粗气，双眼却依旧坚定地盯着方羽，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的蜡纸，汗水从鬓角滑下，与血水交融。他的手死死压制着高越，胳膊上的血顺着指缝滴落，染红了对方的衣服。
他的声音沙哑，几近力竭：“怎么样？”
方羽一时语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想质问，“你伤成这样怎么还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明白，若不是菠萝哥赶来，自己怕是已经跪在阎王殿了。
他又有些后悔，这个计划是自己想出来的，就想逼破坏者自己现身。不过原本计划是要和菠萝哥一起，谁料会遇到约瑟夫放黑枪。
方羽曾犹豫是否继续行动。然而，时间不等人，他只能硬着头皮赌这一局。
高越主动跳出来说要陪着一起上去，方羽就有所警觉了，几乎可以认定就是他，光想着要抓个正着，根本没想到后面会有这一出。
到底还是方羽依旧没能认识到副本世界的残酷。
“没想到会是你！”陈辰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语气中带着惊讶和些许愤怒。
许岚蹙眉看向方羽：“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检举了？”
方羽从自责中回神，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确定所有人。我怀疑的是无双。”他缓缓将自己的推论一一道来，言辞有条不紊，却藏不住声音中的疲惫。
赵颖听罢，几乎没有思考就催促道：“那还等什么？快去检举吧！我一分钟都不想再呆在这里！”
胧光站在一旁，神情复杂地注视着方羽，似乎有话想说，却欲言又止。
方羽正欲追问，见到站在角落的菠萝哥忽然靠着墙滑坐下去，快步走到他身边察看。
“别……大惊小怪……”菠萝哥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极其微弱。然而，话未说完，他便彻底昏迷过去。
“他没事吧？”赵颖皱着眉头问，“他这样还能自己去检举么？别人能帮忙检举不？他是不是撑不住了啊？”
方羽咬着牙，没有应声。他的手颤抖着撕开菠萝哥衣袖，却发现整条手臂已然被血染透，血迹斑驳触目惊心。
“25。”胧光突然开口，语气低沉而郑重。
方羽抬起头，看着她略带警惕的目光。“什么事？”
“跟我上去说。”胧光看了一眼周围，显然不愿在众人面前透露更多。
两人来到灯塔的上层，能清楚看到下方的情景。
胧光先是关心了一下方羽的腿伤。
“我没事，能坚持。”方羽淡淡道。
她这才开始说：“你应该看出来了吧，零件是我藏起来的。”
方羽借着昏暗的火光打量她的表情。他的目光平静，并未露出意外的表情，只是轻轻点头，仿佛早有预料。
“你不怀疑我是破坏者？”胧光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惊讶和探询。
方羽缓缓开口：“说实话，有怀疑过。”
胧光抬眼，眼中透出一丝意外：“是因为什么？”
“你不是粗心的人，不可能会把包留在灯塔不带走，除非你是故意为之。”方羽目光深邃，直视她的眼睛。
胧光愣了一瞬，旋即露出一抹苦笑：“居然是这样么？”
“也不完全是。”方羽解释，“当时只觉得你这样有点儿反常，让我确定零件就在你这里，是因为无双。”
“无双？”
“对。”方羽说，“你对零件丢失明明很在意，但是我们找到无双尸体的时候，你却没有提出要搜搜看是不是在无双身上，因为你知道一定不会搜到，再加上无双已死，你不想再搜身。”方羽的声音温和而笃定，眼神中带着温柔的弧光。
胧光听到最后，眼神中出现一些动容，没想到他对自己的印象竟还不算坏，接着便从兜里掏出零件递给方羽：“那为什么最后不怀疑我了？”
“你发现我在撒谎，却没有拆穿，反而配合我演戏，引出了高越。”方羽收下零件，声音淡然，“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不是破坏者。”
胧光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可惜我的想法还是过于幼稚了，还是你的方案更周全。”
方羽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苦涩：“周全么？我可是差点儿送命。”
听到这话，胧光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你难道没和菠萝约好就行动了？”
方羽说：“原本是计划和他一起执行这个计划，但你也看到了，他受伤了。我也在犹豫，还要不要继续，但考虑到实在没时间了，才冒险进行。”
“你！你这也太冒险了！要不是菠萝中途醒来……”胧光不禁捂住嘴，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后怕。
方羽示意她冷静：“不说这个了，我还有件事想不明白。”
“什么？”
“晓筱的死。”方羽说，“首先，我可以确定tony是被无双杀死的，用的就是她的耳环，我和菠萝哥看过尸体。第二，约瑟夫，我不认为他是破坏者，他第一次杀人是受到破坏者技能的影响。第二次杀的是无双，我猜测无双认为他也是破坏者，想去找他确认身份被反杀。如果这样看下来，那破坏者就是无双和高越。但晓筱的死，并不是意外。”
胧光沉默片刻，忽然抬头看着他，声音中带着不解与惊讶：“你为什么觉得不是意外？”
方羽的目光变得深邃，缓缓说道：“晓筱是被人故意带去松树林深处，就是利用了她的夜盲症这一点。之后我们又去看了尸体，她的袖子拉链上缠着一根长头发。”
“其实还有很多可以佐证的信息，但都是我的一面之词，并没有留下什么有效的证据。比如那天我回到灯塔后，闻到了属于松树林的味道；晚上还在火堆边捡到了松针，都可以证明那天下午有人去过松树林。”他将线索一一剖析，条理分明，却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胧光听完，目光沉凝，仿佛想到了什么，低声道：“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