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难所中还有几个被莉姐他们救下的平民。
几人都疲惫极了，一进来就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
方羽的目光落在菠萝哥脸颊上那道不算深但依旧在渗血的伤口，心中升起一阵担忧。几次欲言又止，却始终没有开口。
然而，阿勇却显然没有这样的顾虑。他盯着菠萝哥的伤口，声音惊恐又压低了些：“这伤口……不会变异吧？”
空气瞬间凝滞了，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阿勇。一阵无言的尴尬在小队中弥漫开来。
“闭嘴吧你！”莉姐率先打破沉默，狠狠一巴掌拍在阿勇的后背上。“不会说话就别说！”
阿勇被拍得一个踉跄，摸了摸后脑勺，露出一脸讪笑，但眼神里依然带着忐忑。
菠萝哥却没有露出任何不快的神色，反倒轻松地一挑眉，嘴角挂着一丝调侃：“我也不清楚呢。”他抬手故意摸了摸自己的伤口，语气半认真半开玩笑，“也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阿勇嘴唇动了动却没敢接话。
而莉姐坚定道：“会有办法的。”
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这时胧光站了出来，语气温和却带着坚定：“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尽全力阻止。”
莉姐听到这话，目光一沉，竟没想怼她，反而补充道：“对，我们绝不会让情况失控，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许少，一起出去，听到没？”
阿勇挠了挠头，低声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刚才只是下意识问出来的。”他说完，有些窘迫地看向菠萝哥。
菠萝哥笑了笑，语气满是理解：“明白。”
阿勇的紧张稍微散去了一些，他点点头，低声道了歉。
方羽静静看着这一切，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感受。
晨光熹微，狼人的嚎叫声终于消失，长夜的恐惧和绝望渐渐被稀薄的天光驱散。
耳边传来卫兵巡逻的脚步声，这原本该是安全的信号，但如今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沉重感。
街道上已不复昨日，取而代之的是狼藉和血污。破碎的窗户悬挂着撕裂的布帘，路边放的一些杂物被践踏得不成样子，腥气混着腐败的味道充斥在空气中，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喉咙里似乎都泛着浓烈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广场的中央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浓烟直冲云霄。那些散落在街道和小巷的残尸被卫兵拖拽而来，堆积在火堆旁，火舌舔舐着已经无法辨认的躯体，发出“噼啪”的声响。
指挥官站在广场边缘，背对着众人，盔甲在晨光中黯淡无光。他的双肩低垂，背影看上去格外沉重。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燃烧的火焰，眼中的悲伤和无力几乎化作实质，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有卫兵试图上前劝慰，却在触及到指挥官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时，话语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他沉默片刻，只能退后几步，低下头，加入清理尸体的队伍中。
“昨晚的损失清点了吗？”终于，指挥官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石子刮过砂纸。他没有转身，眼睛依然盯着火焰。
“报告，已经统计过了。”一名副官快步走上前，脸色苍白，“平民伤亡七十三人，失踪十二人，还有五人重伤……估计撑不过今晚。”
指挥官闭上了眼睛，像是在用尽全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他握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几人站在远处的阴影中，静静注视着广场上的一切。他们的脚步迟迟没有迈出一步，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指挥官的身影笼罩在晨光与浓烟交织的迷雾中，仿佛一尊无声的雕像，令人心中生出难以言喻的沉重。
狼人的嚎叫已经消失，白天它们不会现身，但这并不代表危险已经远去。相反，所有人都清楚，这只是短暂的喘息，夜幕再次降临时，那些野兽将卷土重来。
每到夜晚，会有更多人从伤者变成狼人，而狼人又继续袭击平民，形成一场无休止的噩梦——直到所有人都沦陷。
方羽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抛开那些可怕的念头，集中精力制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太好了，你们也还在！”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响起。
众人猛地回头，潇潇浑身是血地站在那里，脸上写满了疲惫，但她的眼神中透着一丝难掩的激动。
“还好么？”胧光几步上前扶住她，语气带着几分担忧，“其他人呢？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潇潇的身体微微颤抖，她摇了摇头，紧抿着嘴，仿佛竭力压抑着什么。然而，她的眼眶早已通红，忍了半天，最终还是崩溃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没有了……都……他们都死了……”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伴随着抽泣，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刺进方羽的心里。
方羽愣住了，半张着嘴。也就是说，现在只剩下他们七个人，再加上【联邦】小队那未归的四人。而【联邦】小队究竟是生是死，能否平安归来，仍然是未知数。
气氛瞬间变得压抑无比。方羽环顾四周，发现其他人都沉默地低着头。
天空也似乎在映衬他们的心情，午后就已阴沉得如同黄昏，厚重的云层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忙碌的间隙，方羽隐隐察觉到菠萝哥身上有些微妙的变化。这种感觉很奇怪，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对，但方羽的直觉从不会轻易欺骗他。
细看之下，却又没发现什么明显的问题。思虑再三，他决定暂时不说出口，以免引发其他人的不安。
但这件事却一直压在他的心头，等到两人一块搬物资的时候，他终于趁着周围没人，小声问了一句：“你怎么样？”
菠萝哥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既像是调侃，又像是默认了什么。
方羽的心猛地一沉，惊讶、担忧、甚至夹杂着些许愧疚在他胸口翻涌。他伸出手想抓住菠萝哥，却又犹豫着收了回来，视线紧张地锁在他脸上。
菠萝哥见状，站直了身子，抬眼望向不远处忙碌的队友们。他的目光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方羽一下子慌了神，伸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语气急促而低哑：“你先答应我，不能单独行动！”
菠萝哥看了他好一会儿，嘴角忽然扬起一抹笑，似是轻松又带着一丝悲凉：“如果我变身了，咬你一口，让你陪我一起，怎么样？”
方羽怔住了，他知道这是玩笑，但内心却无法忽视那一瞬间的触动。他没有回答，只是用力咬住嘴唇，死死盯着菠萝哥。
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的第一反应竟不是抗拒，而是隐隐觉得，或许这玩笑话里，藏着他能接受的答案。
物资整理得差不多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沉重的阴云压在头顶，让空气都变得粘稠而令人窒息。避难所内，平民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眼神中充满了对即将降临的夜晚的恐惧。
方羽和队员们忙着将最后的防护措施做好，确认没有疏漏后，他们终于得以稍作喘息。然而，安置伤患的教堂却在避难所的另一端，那些重伤的人，尤其是感染者，始终是个隐患，也需要人去看护。
“我去教堂。”菠萝哥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
其他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他说这话的意思，方羽却瞬间明白了。他猛地抬头，看向菠萝哥的侧脸，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淡定的脸，此刻却格外冷静。
“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方羽直接站了出来，语气坚定，“我跟你一起。”
菠萝哥微微侧过头，瞥了他一眼，眼神中有些许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但他没拒绝，最后点了点头：“行吧。”
其他人没有多想，认为这是再普通不过的安排。伤患需要看护，两个人去更稳妥些。只有方羽心里明白，菠萝哥说要去教堂，或许根本不是为了伤患，而是因为他可能觉得，自己已经撑不过今晚。
两人沉默地走在通往教堂的路上，四周的街道笼罩在暮色和死寂中，偶尔传来的风声像是野兽低沉的喘息，让人不寒而栗。
“你说，”菠萝哥忽然开口，语气轻松得像在闲聊，“万一我真要变身了，你打算怎么办？”
方羽脚步顿了一下，低头看着路面，沉默片刻才低声回答：“不知道。”
说实话，他现在的行为挺像是在作死，但细想这件事中又充满着不对劲。
之前他真想放弃的时候，菠萝哥明明要比他还着急，一看就是求生欲极强的人，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清除自己身上的异变，不会任由自己就这么变成狼人，在这里等死。
“你是不是根本没事？”
菠萝哥闻言，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觉得呢？”
“所以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感觉？”方羽盯着他，语气中带着一点试探。
菠萝哥露出一副认真思考的表情，语气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感觉……血液在沸腾，嗅觉变得异常灵敏，甚至能通过空气中的血腥味找到藏在暗处的敌人。”
他说得声情并茂，方羽越听越认真，甚至下意识地靠近了一点，想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然而，当他抬头对上菠萝哥那含着笑意的眼神时，才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
“耍我呢？”方羽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菠萝哥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荡的街道上显得格外轻快。
方羽翻了个白眼，但心里的紧张却不知不觉散了几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而菠萝哥的笑声渐渐收敛，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平静，但目光中似乎藏着什么方羽无法看透的东西。
教堂的门沉重而冰冷，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声响，里面的气氛静得可怕。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消毒水的混合气息，让人一阵窒息。
伤患都已被安置妥当，每个人单独锁在小房间中，避免夜晚万一有人变异伤害到其他人。微弱的烛光从门缝中透出，映照出走廊尽头隐隐的阴影，仿佛整个建筑都笼罩在一层不祥的氛围中。
检查完门锁之后，方羽和菠萝哥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彼此沉默了一阵。
天边的乌云翻滚得越来越低，像是一场暴风雨即将倾泻而下。他们默默看着这阴沉的天空，谁都没有先开口。
过了一会儿，方羽率先打破了沉默，“之前我说过自己的事，这次轮到你了吧？”
“打听这个干嘛？”菠萝哥并没觉得冒犯，只显得有些无奈。
“好歹也算出生入死的同伴了，总得相互了解一下吧？”方羽也说不出个具体原因，就是很好奇这人到底啥来头。
菠萝哥随意靠在石柱上，目光望向远处，似乎在认真思索该从哪里开始讲。他最终耸了耸肩，语气轻描淡写：“没啥特别的。我就是个普通人，在能源公司上班，朝九晚五，没兴趣爱好，日子无聊得要死。”
“普通人？”方羽侧过头，狐疑地盯着他，“你这身手、这块头！练过的吧？”
菠萝哥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方羽看得出他不想聊这个，喃喃自语道：“搞这么神秘……”
两人一时无话，天空渐渐变得更加阴暗，夜色终于彻底降临。
菠萝哥忽然站直了身子，看了方羽一眼，语气依旧轻松，“要不你先找个地方躲好？自保要紧。”
方羽没有动，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此刻的菠萝哥，眼底似乎泛着微微的红光。他再仔细观察，发现他的手臂紧绷，似乎在克制着某种冲动。
他张了张嘴，想问点什么，却没来得及开口。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巨大的阴影从教堂的屋顶猛然跃下，锋利的爪子撕裂了空气，伴随着刺耳的嚎叫声和扑面而来的腥臭风直冲二人。
菠萝哥反应极快——他一个箭步冲上前，肌肉绷紧的拳头毫不犹豫地挥出，直击那只狼人。强大的力量将狼人直接砸飞，重重撞在教堂外墙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嘭”声。墙壁甚至裂开了几道细小的裂缝。
方羽站在原地，愣住了。
他的大脑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不知该如何反应。他的目光在菠萝哥的身影和狼人之间游移，分不清自己是被突然袭击吓到了，还是被菠萝哥的举动震撼了。
他的力量明显超出了常人的极限，这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更让方羽震惊的是，菠萝哥虽然表现出了非人般的力量，但他显然还保持着自己的神智。这与那些完全失去理智、只知道撕咬杀戮的变异者截然不同。
不过准确来说，他也还没有完全变异成狼人。
还没等方羽理清思绪，更多的狼影从黑暗中显现出来。一只、两只……数不清的狼人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密密麻麻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菠萝哥没有退缩， 他挺直了身躯，像一道孤独的屏障，将方羽护在身后。他低喝一声，冲进狼人的包围圈，拳脚如风般袭向每一只靠近的狼人。
狼人的尖牙和利爪几次扑向他，却被他凭借精准的动作躲开或格挡。每一次出手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声音，他将那些高大的狼人像布偶一样砸向地面或撞向墙壁。
他的动作迅猛而精准，每一击都带着压倒性的力量，似乎是印证了方羽对他“练过”这个提问的猜测。
但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狼人的攻击逐渐变得疯狂，每一只都像是受了某种力量的驱使，悍不畏死地冲上前。
菠萝哥的衣服被抓破，皮肤下渗出鲜血，深深的抓痕和撕裂伤不断在他的身上累积。他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喘息声变得粗重。
“嗖——”箭矢划破空气，精准地射进了一只狼人的侧腹。那狼人惨嚎一声，踉跄着倒下，但更多的狼人填补了它的位置。 方羽知道，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耗死，可他根本无力扭转局势。每一箭都让他的手臂因为紧张和疲惫而发抖。
菠萝哥的伤势越来越严重。 狼人的利爪撕开了他的背部，鲜血喷涌而出。他的动作也显露出些许迟疑，甚至脚步微微晃动了一下。但即便如此，他依然咬牙挡住了方羽身前的每一只狼人，没有让任何一只靠近。
他忽然回头看向方羽，目光中带着复杂的情绪。此刻，他的双眼已经完全变成了猩红色，闪着嗜血的光芒，牙齿也变得尖锐而狰狞。
方羽愣愣地站在原地，他想抬起手中的弓瞄准菠萝哥，但手却迟迟没有动作。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不愿意。
菠萝哥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用最后的理智控制自己。他看了方羽一眼，微微笑了笑，嘴角牵动着一抹难以察觉的温柔。
下一刻，他猛地朝方羽的方向扑来，那双猩红的眼睛成了方羽眼中最后的景象。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他不知道自己是被吓晕了，还是被什么击中了。
只感觉身体失去了所有力量，意识也随之坠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