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心裂肺的嚎哭声准时在夜色中响起，凄厉而悲怆。众人已然麻木，或是心里早有准备，再不像之前那般惊惶失措，这一次过了好几分钟才有人推门走出。
死者，是佩姐。
方羽静静地站在暗处，注视着瘫倒在地、哭得几乎失声的卢立峰。那哀嚎声，如利刃般一刀刀割裂夜的静寂，也割进方羽的心里。他的眼里不带一丝波澜，只有寒意渐渐弥散。
卢立峰哭得声嘶力竭，眼泪鼻涕一并涌出，仿佛要将心底最深的痛苦宣泄而出。身旁的charles和James也忍不住叹息，默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以此抚慰他扭曲的哀痛。
“啊——啊……”卢立峰喉咙沙哑地嘶喊着，那一声声悲鸣带着极度的绝望和悔恨，仿佛被命运撕碎的人偶。他的泪水一刻不停地滑落，湿透了脸颊，甚至无法站稳，只能瘫倒在地。
charles轻轻拍着他的肩膀，神色复杂。
James也低叹一声，眼中浮现出一丝难掩的怜悯，“唉……”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更像是一把沉默的刀，刺在所有人心头，锋利而无声。众人早已知道卢立峰对佩姐的情感，而佩姐对他的态度却始终冷漠疏离，甚至带着几分利用的意味。
方羽微微蹙眉，内心被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搅动着。眼前的卢立峰哭得这般绝望，哭得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种深深的痛苦，那破碎的呼喊听来竟是那样凄惨，仿佛命运对他的残酷并未有半分留情。
或许，卢立峰是真的喜欢佩姐。方羽心里泛起一丝悲凉，却随即被冷漠覆盖。无论那份感情多么深沉，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牺牲她。喜欢又如何？在生死面前，所有的情感不过是被抛弃的负累罢了。
他一定是在极度痛苦的抉择中走向了这个结果，方羽这样想着。在最后一刻，他才从菠萝哥口中得知了审判的失败，情急之下，别无他选，只能对同室之人下手，而偏偏那人竟是自己深藏在心的佩姐。
方羽无声地凝视着他，心底泛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这样的悲哀，这样的选择，竟如此残酷而无情，撕碎着每个人的最后一点温情。
卢立峰拒绝了同伴的帮助，坚持要亲手埋葬佩姐。他跪在树下，一点一点地用双手挖开泥土。混杂着碎石的地面很快划破了他的手，鲜血沿着指缝流下，染红了干裂的土壤，给这个本已惨淡的画面平添一层令人难以言说的悲凉。
方羽沉默地站在浓雾边缘处等着进矿洞，余光时不时往那边瞥。
他在想要如何把审判者的身份告诉其他人，不能让卢立峰察觉，还要想一套合理的说辞，冒然说出真相反而会引起怀疑，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各自为营、人人自危的情况之下。
他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藏着秘密，包括他自己。
也包括菠萝哥，比如，他是怎么逃过审判的？
他与菠萝哥形成了一个看似脆弱却出奇稳固的联盟。
他有一瞬间怀疑过菠萝哥是否就是审判者，或许佩姐的死是他一手策划的。
但他几乎是一秒就否定了这个念头。随后他才找到可以支撑这一点的证据——如果菠萝哥真的是审判者，卢立峰为什么没有揭发昨天菠萝哥与他擦肩而过时的那一声轻言？那一刻的对话本可以成为卢立峰的“证据”，却被他完全忽略。
王霜走到了方羽身边，她今天没有再哭哭啼啼，但看起来也并不好，濒临崩溃的边缘，眼睛里布满血丝，视线无法集中，不断地左右乱瞟，脚下不停地踱步。
方羽轻声跟她说：“你要小心，别让别人靠近你，尤其是……精神状态不那么好的人。”他委婉地提示。
王霜不知道听到没有，低着头抠自己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有几根手指的指甲边缘都被她抠出血了。
“王霜？”方羽压低声音急切地叫了一声，试图唤回她的一丝理智。
王霜愣愣地抬起头看着他，眼神依然无法聚焦。
“怎么了？”老费不知道何时竟悄不作声地走近了。
方羽赶紧回头看了一眼树下的卢立峰。
老费的语气似是有些激动地开口：“你发现什么了？”
听他这意思，难不成也知道？
方羽小心试探：“我只是觉得他情绪太过于激动了……怕今天和他一块会出现什么无法预料的情况。”
老费似懂非懂点点头，“也是……”又像是察觉到方羽言语中的深意，“你意思是，让他换一组？”
方羽稍微看了眼卢立峰的两个队友，然后才说：“或者干脆让他就在洞口等着，别进去了。看他这个状态，进去应该也很难有心找线索。”
老费的视线跟随着方羽绕了一圈又回来，最后不动声色看了眼远处的小冰，没有说什么，缓慢地点了下头。
进入矿洞之后老费主动提起让卢立峰留在洞口，charles和James似乎对他也没有太多的指望，并未有反对意见。
卢立峰也维持着人设，毫无反抗地接受了这个提议。
charles他们的心思全放在那个【引路人】身上，有个想法，“既然审判者在我们之间，引路人会不会也在？”
他们猜测引路人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一直没有露面。
文谦则不同意，“你意思是我们中间有人承担着重要的责任却一直冷眼旁观，从未提供任何正面帮助？”他“嘁”了一声，“如果真在我们中，那你不如说是早早领盒饭的那几个！对了，那老头不也说了，我们再也找不到他了，死了我们肯定找不到，是不是很合理？”
James不自觉地跟着点头。
charles瞪了他一眼，“那就找吧，昨天不是找到笔记本了么，今天没准能找到更多东西，拼凑出引路人，或者审判者的完整形象。”
由于两边都少了人，就没有重分，维持了昨天的分组。
方羽刻意地想等到最后进，生怕卢立峰趁着这会儿跑谁边上进行审判。
“进。”菠萝哥伸手带了他一把，让他先进。
方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等着那边组的人都进去了，才走进自己这边的通道中，菠萝哥紧随其后。
视线被剥夺后，听觉愈加敏锐。方羽揉了揉耳朵，稍稍缓解环绕在四周的“叮叮当当”声，又想起了昨天那个违和的声音。
找不到？再也找不到？死了？
灵光乍现，他猛地意识到——亡灵，为什么不算是“找不到”呢？
“等等！”他迫不及待地喊道，“我有个想法！”
老费已走出很远，听到方羽的喊声又慢慢摸索着回来，问道：“什么？”
“笔记本给我，我想试试。”
老费稍显犹豫，但终究把笔记本递了过来。方羽摩挲着封皮，那旧旧的牛皮封面上布满深浅不一的划痕。他闭上眼，仿佛看见一个男人，专注地捧着笔记本，用铅笔在纸上勾勒字迹。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耳朵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响动，只有一下，却足够令他心跳加速。
方羽迅速往深处走了几步，忽然停下。
“你在干什么？”老费满腹疑惑。
方羽没有回答，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几乎不易察觉的声音上。但那声音不再出现，几分钟后，老费忍不住再次开口：“你到底发现什么了？”
方羽有些沮丧，心里一阵失落，暗想：难道就这么消失了？
“说实话，我也不确定我真的听到了，有点儿像是写字的声音……不确定。”他带着一丝无奈，低声说道，“时有时无的，很难捕捉。”
“声音？”老费若有所思地自语，“我明白了，引路人并不是真人，是亡灵，是隐藏在矿工中的勘探者，而这笔记本属于他。”
老费的猜测一语道破方羽的心思，语气中带着几分笃定。
“你也听到了？”方羽急切地问。
老费摇了摇头，自嘲般说道：“没有，可能年纪大了听力不如你们年轻人吧！”他继续说，“我们分散一些，不要互相打扰，专注点儿再找找！”
方羽深吸一口气，往里又走了几步，重新凝神竖起耳朵，捕捉那虚无缥缈的声音。
时间在无尽的黑暗中缓缓流逝，焦虑感逐渐蔓延，心跳声变得清晰而急促，他走到了更深的位置，可那声音始终没有再响起。就在他逐渐灰心之际，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王霜的尖叫声。
方羽蹲得麻了的腿一时发软，站起时不小心绊倒在地，随即听到老费大声呵斥：“卢立峰？你、你冷静点！”
怎么会是他！他要干什么？！
方羽心中骤然一紧，正欲起身时，迎面撞上一个人，猝不及防地向后倒去。菠萝哥一把抓住他，毫不犹豫地拖着他往深处跑去，老费也紧随其后。
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方羽脑中一片空白，喘着气急问：“王霜呢？”
老费边跑边断断续续地说：“卢立峰……突然冲了进来……王霜……她恐怕……”
卢立峰似乎拿着什么锋利的武器，毫无章法地乱挥着，杀气腾腾地朝他们追来。黑暗中视线受阻，三人一起拼命往深处逃去，暂时先拉开距离。
菠萝哥拽着方羽一路跌跌撞撞，不知何时老费也没有再跟在后面，而方羽体力几近耗尽，脚步越来越沉，胸口发闷，空气越往里越稀薄，他觉得口腔中满是血腥味，头晕目眩。
再这样跑下去，还没等卢立峰追上，自己就先要倒下了。
他挣扎着甩开菠萝哥的手，喘息着说道：“你……你先跑，我就在这儿藏一下，卢立峰也不一定找得到。”
菠萝哥没有跑，他也气喘吁吁累得不轻，索性拉着方羽一块藏进一处凹进去的隐蔽角落。
两人靠着冰冷的石壁屏住呼吸，血腥味弥漫在黑暗中，方羽用力抑制心跳的声音，生怕任何细小的响动都会把卢立峰引来。
不知过了多久，方羽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缺氧。
双腿沉重如灌了铅，真的一步都跑不动了，可卢立峰随时有可能从黑暗中反扑，他现在已经彻底发狂了，无差别残杀……
方羽闭上眼咽了咽口水，冷不丁的轻笑了一声。
“老费说过，就算出了副本，也回不去……而且之后还会有更多、甚至更难应付的状况……我……”方羽的声音逐渐低沉，话语里透出一丝疲惫和绝望。他说着说着，突然被一阵窒息感呛住，忍不住捂着嘴咳嗽起来。
菠萝哥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带着安抚的意味。
方羽缓了缓，将他的手推开，顺势把笔记本塞进菠萝哥手里，低声说道：“卢立峰这么着急，说明我们已经很接近目标了……你还有体力，再往里找找吧。我就在这儿……歇一歇。”
菠萝哥没动，沉默地望着方羽，黑暗中仿佛能感觉到他微微急促的呼吸，透着一丝愠怒。
方羽仰起头，靠着冰冷的石壁，眼神空洞地望着看不见的远方：“我……进来之前在回国的飞机上……赶着奔丧。快三十了，什么都没成，还没有对象，一冲动把工作辞了……我都不知道回去后还能干什么。”他的声音渐渐低沉，“算了，也许这是上天帮我做的选择吧。”
话音刚落，他缓缓闭上眼睛，嘴角浮现一抹苦笑，似乎准备就此停下。然而，下一秒，他猛地被人一把拽起，力道之大，几乎扯得他肩膀生疼，仿佛胳膊要被生生拽脱。
菠萝哥二话不说直接把他甩到背上扛着他往里继续走。
方羽一下子头晕脑胀，颠簸间说：“别、我自己……我能走……”
菠萝哥没有把他放下来，只问了一句：“现在听得到么？”
方羽愣了一下，难道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听到？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么多条人命扛在肩上，不能摆烂。
他突然来了精神，往上窜了一截稳稳趴在菠萝哥背上，尽量把呼吸声压下来，侧耳倾听起来。
方羽屏住呼吸，努力集中精神，试图穿透这无边的黑暗去捕捉任何微小的声响。背上的颠簸感让他的心绪稍微平复下来，渐渐地，他仿佛又听到了那若有若无的“沙沙”声，极轻，几乎难以察觉。
他微微睁开眼，轻声说：“有了！”
菠萝哥一边稳步前行，一边压低声音问：“能听出方向吗？”
方羽闭上眼，尽力辨认那微弱的声音来源，过了一会儿才勉强道：“好像……在左边。”
菠萝哥没有犹豫，稳步朝左边走去，步伐坚定又迅速。
方羽依然趴在他的背上，不敢有一丝松懈，继续捕捉那微弱的声音。随着他们走得更深，声音似乎越来越清晰，他的心跳不由得加速。
然而，那“沙沙”声戛然而止，四周归于一片死寂，仿佛有什么无形的目光正注视着他们。他心中一紧，忍不住轻轻敲了敲菠萝哥的肩膀：“有东西！”
菠萝哥放缓了脚步，身形微微一滞。就在这一刻，寂静中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快速地朝他们逼近。
方羽全身绷紧，屏息凝神，不禁攥紧了菠萝哥的肩膀，低声道：“是卢立峰吗？”
菠萝哥将方羽往上托了托，轻声道：“抓紧了。”
可就是这一动，他怀里的笔记本啪一声掉在了地上，在这种环境里显得格外清脆。
方羽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感觉到有东西朝着他俩这里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