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阿紫似是被人捂住了嘴巴,发出的声音含糊不清,而那盏宫灯亦是渐行渐近。
隔着重重纱帐,夏时锦已经感受一股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她下意识去握秦野的手,而秦野也在同一时刻紧紧地将她拥入怀里。
一个长而重的亲吻落在她的额头上,似是以防万一而提前做的诀别。
只听秦野同她轻声说:“无论如何,二公子此生无憾。”
夏时锦用力回抱,想要记住这胸怀的温度、触感和他身上的气息。
许是早就在脑海里将今夜这番场景预想过无数次,两个人都没有一丝半点的慌乱和无措。
秦野轻拍了下夏时锦的头,恋恋不舍地在她唇上重重又吻了下,起身下榻。
而就在此时,一道接一道的剑光闪过。
时间仿若在此刻慢了下来,剑身的嗡鸣在耳边回响,夏时锦清晰地看见榻前的重重纱帐,被那锋锐的剑刃从中划破,如云似雾地从半空中依次轻飘落地。
而萧泽带着满身的怒气和寒意,提着长剑,出现在他们面前。
九思公公则提着一盏宫灯紧跟其后。
幽暗的光线里,夏时锦对上那双锋锐而狭长的眼,可以窥见萧泽眼底的怒火与杀意在交织叠涌。
冰冷的目光瞧了她一眼,萧泽便提着长剑,径直朝秦野刺去。
秦野微微侧身,手指弹开剑身,躲过那一招杀气极重的进攻。
剑身轻颤嗡鸣,震得夏时锦那绷紧的心弦似要断裂。
眼见着萧泽手中的剑锋挑转,欲要再次刺向秦野,她紧忙抄起身旁的枕头朝萧泽掷去。
枕头被剑砍断,里面的稻壳香料飞溅,扰乱了萧泽的视线。
夏时锦趁机跑下床榻,护在秦野的身前。
“要杀他,就先杀我吧。”
她理直气壮,完全没有半点被捉奸的慌乱和羞耻:“是我先勾引的他。”
萧泽怒目直视夏时锦,面色胀红,额头气得青筋暴起。
“如此痴情?”
他甚感荒唐地冷笑了一声,“好啊,朕成全你们!”
秦野欲要挡在夏时锦的身前,却被她拦住。
两人就这么当着萧泽的面儿,目光相对,手牵着手,并肩而立。
萧泽瞧着那紧扣的十指,倒觉得自己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
明明是他的皇后,是他的阿锦,怎么却连死都不怕地护着别的男子?
曾经那个眼里心里只有他萧泽的阿锦去哪儿了?
看着那一床凌乱的被褥,脑海里浮现出那些荒唐的画面。
一想到曾经只在他身上承欢的阿锦,躺在其他男人身下情难自已的模样,萧泽就气得要发疯。
他心口抽痛得厉害,连指向夏时锦的剑都跟着手在微微地颤抖。
心里想着要将她大卸八块,以此泄愤,可身子却不听使唤,根本下不去手。
夏时锦若是死了,他们之间的一切情恨便彻底了断,再无任何纠葛。
可她若死了,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萧泽放下长剑,闭眼隐忍。
再睁眼后,他咬着牙根同秦野道:“你现在滚出去,朕可饶她一命!否则,外面的锦衣卫奉命进来,你们俩个,都得......死!”
夏时锦死抓着秦野不放,看着秦野摇头。
萧泽只说饶她一命,却没有说放秦野一马。
她很怕今夜便是他们最后一面。
然而秦野却对她弯唇一笑,双眼湿红地用力掰开她的手,转身大步决绝而去。
“秦野!”
夏时锦哭着摇头,欲要追上去,却被萧泽一把拽回。
萧泽紧紧钳住夏时锦的手腕,眸眼泛红,哑声哽咽。
“阿锦,你是朕的皇后!”
夏时锦不屑地甩开萧泽的手,流着泪笑道:“迟来的深情比狗贱,萧泽,你的皇后早死了!”
手中的长剑铿锵坠地,萧泽朝夏时锦迈近一步。
他双手紧紧扣住夏时锦的双肩,颤声问:“就这么恨朕?”
夏时锦残忍地看着他笑:“真是好笑得很,都没爱,哪来的恨?”
“萧泽,我说了,你的皇后早死了!”
所有积攒的情绪都在此刻爆发,她近乎嘶吼道:“我根本不是你的阿锦!”
“......”
萧泽挑眉,湿红的双眼茫然地望着夏时锦,不懂她在说什么。
夏时锦则继续刺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唇齿间迸出,带着她所有的情绪。
“我是叫夏时锦,但不是你的那个夏时锦。”
“你的阿锦早就在景仁宫那场大火里就死了。”
“皇上之前不是也怀疑我是另一个人吗?”夏时锦哂笑提醒,“对,我就是另一个人,一个从异世界穿来的人!”
“理解成夺舍也好,想成精怪附身也罢,总之,我不是爱你的那个傻阿锦。”
“皇上不是常常做怪梦吗?”
夏时锦的笑让萧泽感到可怕,而她的话更让萧泽感到可怖。
“你梦到自己和婉嫔是一本书里的主角,对啊,你们就是这书中世界的主角。”
“而我!”
夏时锦抬手打掉萧泽搭在他双肩上的手,不甘地流着泪,笑着说:“就是那个倒霉透顶,死在了前世,然后莫名其妙穿到你们书中世界的那个倒霉鬼。”
“我告诉你萧泽,你生活的世界是虚构的,你的爱情是虚构的,你的权利地位是虚构的,你享受的一切一切,都他妈的是假的,都是别人书写的。”
眼中泪花闪闪,夏时锦却骂得慷慨激昂,她将与秦野分别的痛楚悉数都发泄在萧泽的身上。
“什么天之骄子?“
“呸!你萧泽,不过是重生大女主的陪衬!”
“一个被强降智,整日只知道睡女人的种马,是被林尽染拿捏且耍得团团转的可怜虫!”
夏时锦笑着质问:“你这样被数不清女人睡过的滥情又薄情的男人,凭什么让我爱你,喜欢你,对你忠心?”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做不到的,也别来要求我!”
“记住了!我夏时锦不是你们这里的人,也不是你的阿锦!”
“那个被你故意下药落胎的阿锦早就对你心灰意冷,死了!”
萧泽难以置信地瞧着夏时锦,甚感荒诞地摇着头。
“你疯了。”
夏时锦仰着面颊,神色倨傲地仰望着他,云淡风轻地笑道:“对啊,我是疯了!”
“你不知道吗,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潜在的疯子。”
“你也会是,萧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