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澜的纳妾之日过得极不痛快,成亲这件事对他而言,简直就是按着牛头喝水,甚至连远在西南的母亲都写了一封信来嘲讽他,说什么要感谢香倩,去除了成平王府门楣上最大的污点。
直到晚间,不痛快的世子迎来了更不痛快的怀王。
怀王对香倩,可谓是一掷千金,浮翠阁的东家担惊受怕了三五个月,若不是慧太妃约束严格,香倩怕是早就被抢回怀王府了,哪里还能轮得到叶辰澜来护花。
怀王对这件事,简直出离愤怒。
本以为他已经告知了离庚白,为了温云沐,他们也该把香倩拱手让出,没想到一个入宫求赐婚,另一个极快地把人娶到家去了,至于那个离庚白,现在躺在府里病得连朝会都去不了,还管得着什么香倩?
“怀王叔,这一杯敬你。”叶辰澜握着酒杯,来到怀王面前,怀王却不给他这个脸子,轻轻将酒杯推了出去。
叶辰澜聪明得紧,忙命人拉出一株一人高的珊瑚树来,“王叔,这是侄子偶得的,知道王叔喜欢这些东西,王叔给掌掌眼,若还不错,过会子王叔便带了去赏几天。”
明眼人都看出今日之局,正是世子给怀王赔罪,而这株红珊瑚树,也就是香倩在怀王这的赎身钱。
皇家嘛,不至于为了女人撕破脸,收了价值连城的礼物,来日还是好叔侄。
“你算我哪门子的侄子,远的只剩个姓了。”
怀王此言一出,厅中诸人便知今日之事,易与不了。
叶垂云和温云沐极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果然,怀王倒空了杯中酒,将酒杯倒扣在桌面上。
“你们这一辈很好,你和我抢堂子里的女人,你和我抢王妃,很好。”
怀王长身而起,拄着黄金拐杖,一瘸一拐地从叶辰澜面前走过,反而是来到温云沐桌前,温云沐连忙下跪行礼,道:“见过王爷。”
“你抬头。”怀王居高临下,他的声音很干涩,像铁片刮在石头上,透着一股子锈迹斑斑班的残破味道。
温云沐依言抬起头,心中实则紧张不已,她与怀王在梦粱楼见过,不知是否被他看出破绽来。
“本王一放出信,说要娶你妹妹,你们都在朝会上演了一出,怎么,本王很招人嫌吗?因为本王是个瘸子吗?”
怀王说着话,提起拐杖,狠狠顿在温云沐手上,他这一动作又轻微又快,甚至来叫人来不及看仔细,温云沐的手背上立即被刮起了好几块肉,血跟着漫延了下去。
“说话!”怀王暴躁激愤,声嘶力竭地喊着,“你温家是不是嫌我是个瘸子!”
温云沐哪里还敢说话,她牢牢闭上嘴,忍受着拐杖连续不断地在手背上砸过。
“王叔。”叶垂云挡在了怀王面前,一把攥住怀王的手杖,缓缓推过去,让手杖立在了自己身前,“王叔何出此言,若不是王叔说透,我与徐清压根不知道王叔看中了沐姐儿,我求父皇赐婚,也非王叔而起,而是离老太公上京,不得不如此罢了。”
怀王冷笑一声,“你素来伶牙俐齿,这会子为了帮你这好友大舅哥遮掩,又有什么说不出的,你让开。”
叶垂云知道,怀王是拿着“温小侯爷”出气,他再胡闹,也不能伤了叶垂云与叶辰澜,而与此事有关的,只剩下一个可拿捏的温徐清罢了。
叶垂云没有让,只淡淡道:“今日是世子的好日子,王叔便有什么不如意,过了今日,请随意发落。”
“好!”怀王又慢慢走回去,叶垂云回身将温云沐扶起来,阿荆连忙上前,迅速将血肉模糊的手背包扎了,叶垂云正要让阿荆陪着温云沐出去上药时,只听哗啦一声,怀王用拐杖将桌上的杯盘碗碟全部扫了下去。
“唐王,你不要忘了,下个月晋王就要从西北回来了。”
叶辰澜陡然抬眼,他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也不懂为什么怀王要忽然这么做。
一直以来,怀王都不涉及皇储人选之争,他甚至都不愿意参与政论,每日安分守己地在朝堂上做个吉祥物,死心塌地当好皇家纨绔。
一个连势力都没有的光杆王爷,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不切实际的表态威胁?
陛下的确对怀王很是宠爱,可在皇储之争面前,一切宠爱都会化为烟消云散。
“你仗着陛下对你的偏爱,甚至不将叔父放在眼中,若不是你为叶辰澜撑腰,他如何敢这么做?你可别忘了你那个带着赫赫战功回来的兄长!”
“我同兄长兄友弟恭,每日思念非常,自不敢忘。”
“对对。”叶辰澜贴上来,笑道:“我娶香倩也是情投意合,同殿下不相干的,王叔不要误会。”
啪——怀王提起手杖,砸在了身前的珊瑚树上,一枝树杈和斑驳碎片应声而落。
一场好事,就这样不欢而散,怀王一走,旁人也不好再待下去,纷纷找了个由头告别,不过眨眼功夫,辉煌烛火的大厅中就剩下了叶辰澜、叶垂云和温云沐三人。
“你的手。”叶垂云牵住她,想打开看看,温云沐按住了,“没事的,阿荆都包好了就别开了。”
“老匹夫,有朝一日,非要他一根手指来偿还。”难得的,叶垂云低声暗骂着,倒是让叶辰澜分外牙酸,啧啧两声,讥讽道:“你两位站一起,比我看着还像断袖呢!有空谈情说爱,不如想想今日得罪了这位陛下跟前的红人,未来可怎么办?”
“晋王要回京了?你怎么没告诉我?”温云沐好奇地问。
叶垂云轻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其实连我也不知道,怀王大概是在慧太妃处得到的消息,他回来也是理所应当,一则是我娶亲,二是他出去两年了,西北军声势如日中天,回来也是应该。”
“还会走吗?”温云沐追问着。
“这就是问题所在。”叶垂云让阿荆取来了药粉,重新打开包扎,见她皮肉受损,愈发有些生气,“这老东西上赶着投诚,找个由头罢了。”
“他上赶着投诚,别人也一样会,我们担心他来了不走,也就有人盼着他来了就别走。”见叶垂云替她包好了,温云沐把手收回来,肃然道:“怀王这是在火上浇油,让有心思的人动起来。”
“殿下,我总觉得这件事很奇怪,怀王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当一个富贵闲人多少年了,难道就因为我抢了香倩不成?”叶辰澜命人收拾残局,几人则走到院中小亭安坐,“无论你和晋王谁继位,都不可能拿他开刀,他就如此笃定,上位的是晋王,而不是你?”
“他不在乎,必有不在乎的倚仗。”温云沐低声道,“而我们现在都没有揪出那幕后黑手,万一与晋王合流,不知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殿下,我想去一下凌霜书院。”
“我陪你去?”
“不,和离黎黎去,以温云沐的身份。”
叶垂云晃神一下,脱口而出:“离庚白去吗?”
温云沐忍俊不禁地微微勾起嘴角,偏着头把笑容敛好了,这才转过脸去看他,轻声哄,“不去,就我和离黎黎。”
“哦,那行,让白虹跟着。”
叶辰澜觉得自己的牙酸倒了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