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弥的意识已经完全沉入回忆中，稍不注意就会永远困在里面，身躯变成一副空壳。
梦昔琂一边安抚那一个个逐渐失控的亡魂，一边回头呼唤她。
“阿娘，阿娘！”
屠弥听不到她的声音。
眸子宛如空洞的渊底，一点雾色都没有，可身子站的笔直，保持着要压制亡魂的动作直挺挺立在原地。
其余鬼族不敢上前妄动，只能焦急地慢慢围上来。
“阿娘！”
梦昔琂声音颤抖，急得快要哭出来。
她分出两具精神体分身，分别对着黑泥与屠弥使用天赋「入梦引」。
结果只能感受到黑泥灵魂想要传达的情感，屠弥则像是被蒙上一层阴霾，什么都感受不到。
梦昔琂一咬牙，干脆专心感受黑泥。
她看到不同的亡魂记忆里相同的画面——浓黑的渊气弥漫天地，无数渊影吞噬冲向它们的战士。
有身披盔甲的人族、化出真形却肢体断裂的妖兽、在渊气的影响下半身雾化的灵族，甚至还有少许魔族。
不同的种族摒弃偏见团结在了一起，为的是对抗共同的敌人渊气。
真是不可思议又震撼的场景。
是讨伐渊气的大战役么？
梦昔琂想。
她见识远不如屠弥，不明白为什么黑泥的灵魂会分裂成数个个体。
有这么多种族参战，一定是特别重大的战役，就像蓝星电视上演的一样，应该是保卫世界，足够在历史上留下浓重一笔的大事件。
会不会和阿娘的异常有关呢？
能否在里面看到有关大家的重要信息呢？
梦昔琂抱着这样的想法想要多看一些。
但那些亡魂将自己撕碎，惹得一个个记忆画面坍塌，她的意识被迫回归本体。
好些亡魂破碎成轻飘飘的纸屑，随着灰色眼泪一同落到地上，融入土里。
黑泥已经控制不住灵魂，余下的亡魂一起发出刺耳的尖啸声，分不清是因为过去还是现在而痛苦。
黑泥的本体也受到影响，轮廓变得模糊。
梦昔琂用生命力完全包裹住黑泥的灵魂，像屠弥她们哄她一样，轻声哄着亡魂们：“没事的，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另一边的惑芊伸出八条蛛腿，末端漫上墨绿色的毒，厉声质问祝茸：“搞什么啊，屠弥和臭泥巴怎么变成这样了？”
“快说话！”
祝茸挥舞巫杖调动灵力检查显魂阵，并没有发现问题。
“不、不可能啊，我完全是按照书、书灵传承给我的阵法画的，没有任何问题！”
闻言，一旁的枯藤树瞬息之间打了每个书灵两百多下，差点把它们打散。
书灵们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真的不是我们的问题！不干我们的事！”
枯藤树反问：“嗯？难道还能是我们的事？”
“不不不，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书灵们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啪——！
枯藤树又抽了它们一百多下。
“少说废话，快想办法！”
书灵们也没见过这种情况，横竖都要挨打，干脆破罐子破摔。
“只要给她一次重击，她的意识就能回来！”
“重击？”惑芊喃喃。
感受到蛛腿的存在，恍然大悟。
能给屠弥重击的鬼，非她莫属！
她瞬身来到屠弥跟前，蛛腿并拢成锥状，准备给后者一顿痛击。
结果因为情况紧急，大脑和身体没有谈拢。
鬼使神差伸手，给了屠弥一巴掌。
啪——！
强劲的气浪自屠弥脸上荡开，屠弥依旧纹丝不动。
反倒是惑芊被反震得后退十几步，握着酸麻的手，不可置信地看着屠弥毫无受力反应的脸。
惊叹：“不是吧，这都打不动，脸这么厚？一万年光去修炼脸皮了？”
正当她抬起另一只手，准备再给屠弥一巴掌强制唤醒时。
屠弥眸中浮现雾气，眨了一下眼，意识完全清醒。
惑芊面露喜色，“你醒……”
话还没说完，屠弥瞬身来到她身前。
进入龙化状态，抡胳膊还了她一巴掌。
轰——！
惑芊瞬息飞出所有鬼的视线。
这威力，被打肿了两圈的书灵们都觉得身上不疼了。
纷纷主动迎上枯藤树的藤蔓，恳求：“请抽我，不要停，谢谢。”
被鬼树狂抽无数次，好过被鬼王暴击一巴掌。
片刻后，屠弥望着打了惑芊的手恢复常态，嘴角莫名上扬。
她已经许久没有惩罚鬼了，这一巴掌打得挺爽。
至少把方才沉入回忆的悲痛全部发泄了出去。
“阿娘！你没事啦？！”
梦昔琂顶着被气浪掀得乱糟糟的头发，欣喜地唤她。
屠弥轻松“嗯”声，走了过去。
梦昔琂却撇下耳朵，“阿娘怎么哭了？”
“哭？”屠弥怔怔抬手抚摸脸颊，果真摸到了眼泪。
但她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怎么突然就哭了？
她想到亡魂们唤她将军，却又否认。
想到刚才看到的战场。
或许这眼泪也不是她的。
是那所谓的将军流下的。
滴答——
眼泪落到地上，穿过层叠的叶片流入土壤中。
屠弥抬脚越过它，走向梦昔琂，帮助后者压制失控的亡魂。
簌簌——
眼泪落下的位置忽然涌现金色的流水，并往上漂浮，如同逆飞的星星。
没等屠弥做出反应，梦昔琂那边也出了同样的状况。
亡魂们流下的眼泪渗入土里后，也变成金色流水飘飞在半空中。
惑芊顶着血肉模糊的脸飞回来，抬手抓住一滴金色水珠。
“这是什么？”
“露水？”
不对，这会儿不是清晨，露水也不是金色。
有许多水珠落到黑泥身上。
水珠融入灵魂中，瞬间安抚好亡魂。
它们形体缩小，变回一颗颗圆球，安安静静嵌入黑泥的灵魂之中。
梦昔琂把先前剥开的几层灵魂盖了回去，像在给熟睡的婴孩盖被子。
“呼——”
她终于松了口气。
注意力也落在纷飞的金色水珠上，喃喃：“为什么会有倒着飞的水珠呀？”
在万鬼茔待了这么久，可从来没有见过。
祝茸伸手将几滴水珠握在手里，感受到里面蕴含的力量和情感。
抖来抖去的鹿耳瞬间绷直。
“这不是水珠。”
“是大地的眼泪。”
“大地之神陆鸣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