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雄信从怀中取出了信,一言不发地递给了李密,李密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一把夺过了信。
他打开信看了一遍,不由连声冷笑:“好肉麻,好亲热,堂堂的楚王,即将登基的大隋天子,居然叫你二哥,你是不是感动得热泪盈眶了,是不是?”
单雄信叹了口气,“陛下,当年我去长安参加武举,认识了杨元庆,那时他一直叫我单二哥,但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当初,他和陛下关系不是也很好吗?我还记得当年陛下第一次来瓦岗寨,就是他带来的,陛下忘了吗?”
“哼!他可没写信让我投降。”
单雄信沉声道:“陛下,杨元庆希望我投降,这其实是人之常情,因为我和他有旧,但并不代表我就要投降,他前面两次写信给我,我都不理睬,陛下,卑职压根就没有降他的想法。”
“或许你是觉得时机未成熟。”旁边王伯当冷冷道。
单雄信勃然大怒,他站起身拔剑向王伯当劈去,“我宰了你这个搬弄是非的小人!”
王伯当一闪身,躲过这一剑,大喊道:“单雄信,你敢在陛下面前拔剑动武吗?”
李密气得浑身发抖,竟敢在他面前拔剑杀人,这还把他放在眼里吗?他连声喝道:“来人,给我拿下!”
大帐两边的十几名侍卫一拥而上,抱住单雄信的胳膊和腰,将他按倒在地。把他手中剑夺走。
李密指着单雄信大骂:“忘恩负义的浑蛋,你怎么不把我也一剑杀了,人头献给杨元庆,那样你就高官厚禄,前途无忧了。”
单雄信只觉万念皆灰,不管自己怎么解释,李密都不相信。认定自己要投降杨元庆,说到底,是他骨子里对自己的不信任。想到自己一腔忠心,却落得这么个下场,他不由潸然泪下。
“我单二无愧于心。愿意一死以谢陛下厚恩,请陛下赐我一死。”
单雄信双臂被缚,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头,“愿为陛下一死!”
李密一连声冷笑,“好一个一腔忠心,我杀了你,就成全你的忠名,那我就是昏君,让我落个千古骂名,是不是。哼!我偏不如你愿。”
李密一挥手,“带下去,关押起来!”
十几名侍卫将单雄信向帐外推去,单雄信扭头大喊:“陛下,临战内讧。必然会导致兵败,请信任我!”
李密哪里肯再相信他,喝令道:“推下去!”
侍卫们强行将单雄信推了下去,李密望着他的背影走远,这才咬牙道:“姓单的,你以为我不想杀你吗?”
王伯当知道李密其实早就想杀单雄信了。他上前一步低声道:“如果陛下不方便,让我来动手。”
李密摇了摇头,“现在不能乱,若杀单雄信,他的部下必然会趁乱造反,等过了此劫后,再杀他不迟!”
话音刚落,一名侍卫奔至帐前,大声禀报道:“启禀陛下,斥候发现隋军约三万主力向这里开来,离我们只有十里。”
李密惊得目瞪口呆,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来了,王伯当也着急起来,急声道:“陛下,隋军善于夜战,我们要加强防御,防止隋军夜晚偷营。”
李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点点头,“你速带三万弓兵防御大营,不得有半点懈怠。”
“遵令!”
王伯当匆匆去部署了,李密背着手走了几步,又令道:“命孟让来见我。”
不多时,一名大将匆匆走进,此人年约四十余岁,身材中等,长得文质彬彬,看起来颇似一员儒将,他便是当年和王薄一起在长白山造反的贼首孟让,被张须陀所破,走投无路后投奔了瓦岗寨,颇得李密器重,现任后军主将。
孟让走进大帐,单膝跪下,“参见陛下!”
李密取出自己天子佩剑,递给他道:“单雄信欲造反投隋,已被我拿下,就由你去统领他的部众,有胆敢不服从你命令者,我准你先斩后奏。”
孟让愕然,单雄信要造反吗?他不敢相信,但此时他已经没有表达意见的余地,他只得双手接过天子剑,“遵命!”
孟让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带着天子剑快步下去了。
解决了单雄信之事,李密心思又转了回来,他想到了房玄藻的北去之策,虽然这个策略令他一度动心,但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李密无奈地叹了口气,前后夹攻之势已经形成,让他如何是好?
这是,记室参军祖君彦出现在帐门外,远远躬身问道:“陛下能否听微臣一言?”
这个时候,任何一个肯给李密建议之人,都是他的救命稻草,李密连忙走到帐门前道:“祖参军请进来说。”
祖君彦走了进来,“陛下,现在局势虽然危机,或许我们还有一线希望。”
“你说,什么希望?”
祖君彦不慌不忙道:“陛下,希望就在萧铣的身上。”
“萧铣?”李密眉头一皱,“此话怎讲?”
“陛下,微臣认为萧铣并不是真心要投降杨元庆,他只是被迫无奈,他毕竟是称帝的人,就算他现在去除帝号,杨元庆一时不杀他,但将来杨元庆会放过他吗?我想他应该心知肚明。”
李密点了点头,他很理解这种称帝者的心态,祖君彦说得很有道理,“继续说下去!”
祖君彦又继续道:“只要陛下肯许萧铣共治南方,互不侵犯,只要萧铣不再助杨元庆,就算他撤军,我们的压力也会小很多,如果他能助我们,他的军队敌住杜伏威,然后我们十八万军队对阵三万隋军。陛下,我们还有希望。”
李密背着手走了几步,他被说动了,这确实是他最后的希望,他霍地回头道:“就烦请参军去说服萧铣,如果他肯助我,我不仅把江南西部让给他。江都的财宝我也愿分一半给他,我李密愿对上天发誓。”
“微臣绝不辜负陛下的期望。”
祖君彦深深行一礼,转身下去了。李密慢慢走到帐前,注视着深邃黑暗的夜空,他能否在这黑沉沉的夜空中看到一线希望?……
隋军在距离魏军大营五里之外临时扎下了营帐。并没有急于进攻魏军,时局已经到最后关头,杨元庆也不敢大意,毕竟对方的兵力是他五倍还要多,如果急于进攻,激起对方的同仇敌忾,反而对自己不利。
大帐内,杨元庆站在沙盘前,沉思着李密可能会采取的各种对应措施,韦云起默默站在一旁。他心中也有一点想法,只是他不想打断杨元庆的思路,这时,一名亲兵在门口道:“启禀殿下,邴元真已带到。”
杨元庆点点头。“让他进来!”
邴元真被带了进来,他并没有因为江都城破而被冷落一旁,因为他是李密的第一谋士,杨元庆在最后攻打李密的时刻,还想听听他的建议。
“参见楚王殿下!”邴元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让邴先生随军赶路,辛苦了。”
“不敢。卑职愿为殿下效力。”邴元真心中忍不住一阵激动,他不怕辛苦,就怕没有效力的机会。
杨元庆微微一笑,指着沙盘问道:“我在考虑李密各种退路,想听听邴先生的意见。”
邴元真沉思片刻道:“我曾经听房玄藻说过,他说割据江南或许是一个战略失误,留在中原和唐军联手才是上策,我想,他一定会劝李密北上中原。”
“那你认为李密会接受吗?”杨元庆又问。
邴元真摇了摇头,“李密此人其实优柔寡断,有做大事的野心,却无做大事的魄力,在危机面前,他首先考虑是自保,卑职认为他不会去中原,投降唐朝的可能性更大。”
“可是他去中原也可以投降唐朝,不是吗?”旁边韦云起忍不住道。
邴元真行一礼道:“我说的投降唐朝和韦司马说的投降唐朝不一样,我说他投降唐朝,是指他兵败后走头无路,孤身逃向唐朝,他是个赌徒,不输得精光,他是不会甘心。”
杨元庆明白了邴元真的意思,笑道:“那邴先生认为李密若败亡,他会从哪里逃往唐朝?”
邴元真注视着沙盘道:“以李密骨子里的高傲,他是不会逃亡中原,卑职认为他应该是走南方,先过江后,从南方逃亡巴蜀。”
停一下,邴元真又道:“另外,单雄信和王伯当的矛盾很深,殿下可以利用这一点,在战场上击败魏军。”
“我知道了,多谢邴先生的意见。”
杨元庆吩咐亲兵送邴元真下去休息,他这才看了韦云起一眼,笑问道:“韦司马一直欲言又止,有什么建议,尽管明说不妨。”
韦云起微微躬身道:“卑职其实是有点担心萧铣和杜伏威,殿下能肯定他们愿与我们共击李密吗?”
杨元庆负手走了几步,回头道:“从他们现在的表现来看,我觉得问题不大,难道韦司马认为他们会临时变卦?”
“殿下,卑职只是担心,毕竟人心难测,殿下来江南后,还没有正式接触过他们,我就怕到了最后关头,发生了什么变故,会导致我们功败垂成,殿下,还是应该谨慎一点好。”
杨元庆凝神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是我有点大意了,确实应该谨慎,杜伏威的母亲还在太原,我估计他不会有问题,我就担心萧铣,此人是枭雄之辈,狡黠多诈,不可不防。”
杨元庆想了想又道:“杜伏威那边,我会派人去确认,萧铣这边,我想请韦司马亲自去一趟。”
“卑职愿为殿下分忧,只是殿下可以给萧铣什么承诺吗?”
杨元庆抬头望着大帐,最后他淡淡道:“你可以告诉他,我答应娶他女儿为侧妃,将来封他女儿为淑妃,绝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