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时清灼总算明白为何丰州成了大晟第二“粮食大仓”,而不是第一了。
虽然丰州粮食收成很好,麦田遍地都是。但除了麦田的地方,几乎都是群山。山路崎岖,官道弯折,山匪当道,实在是让时清灼吃尽了苦头。
有些时候刚爬上一个山头,紧接而来的就是一段漫长的下坡路。让时清灼走的好生艰难。
因为时间紧迫,时清灼不敢走走停停,村子里的人还等着自己回去。月亮挂林梢,道路两侧有一丝花香,虽然不浓,但却让人心情愉悦。
时清灼不禁想起太傅府的桂花,芬芳馥郁,飘香十里。甚至那几日,白无常身上都隐隐带着些桂花香。
淮南没有桂花,可如今的他却十分想念桂花味。他心里感到空落落的,在路上越走越快。
离村子东边一日路程的一个小城,里边灯红酒绿,好不奢侈。可外边却有着许多乞丐,他们抱团在一起,为着今日乞讨而来的一个白面馒头感到高兴。
好一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景色。
时清灼路过时有些难以置信,其中还有不少比他还小的孩子。明明只需要给他们一些食物就可以了,为什么那些人却装作看不见呢?
时清灼难受无比,他将自己身上仅剩的一些碎银给了其中的几个孩子,然后再进了城。
四处打听,丰州刺史如今正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花天酒地,挥霍无度。现在的他也在一座酒楼里,不知又在做什么名堂。
听说丰州刺史在前不久又新收了第十二房小妾,但没过几日便又继续在丰州各个地方逍遥快活,也是最近几日才来到了这座小城。
时清灼满脸嫌弃的走进了这座酒楼,扑面而来的胭脂味把时清灼呛的不行。
这不是酒楼吗?怎的是这个味道?
这时,一个老鸨来到时清灼身旁,吆喝道:“哟,小公子,一个人呐!瞧你面生的很,定是第一次来吧?”
时清灼不想理会她。他现在才明白,这外表看似是个酒楼,但里面实际做的是青楼的勾当。
“姑娘们,快来啊!”
随着老鸨的一声吆喝,一群浓妆艳抹的女子朝着时清灼走来,脸上带着笑,很快便将时清灼包围。
“公子,这几个都是我们店里的头牌!瞧你是第一次来,要不我擅自做主给你挑几个玩玩?”
时清灼一阵恶心,对于这些花枝招展的人,他实在是提不起兴趣。若论外貌,他们都不及白无常一分。
“我来寻人。”
声音冷淡无情,将所有人的火热都泼了一盆冷水。
老鸨脸上的笑也僵住了,将她们打发下去后,声音相比刚才冷淡了不知多少:“公子来店里寻谁?”
“听闻刺史在此,想去见见。”
老鸨顿时慌忙无措,他警惕的打量着周围,随后又再次审视着时清灼。身着华衣,腰间佩剑,见了那么多人的老鸨此刻也拿不准主意。
时清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等着回答。看着周围迷人眼的景色,他心中却只想着白无常。
若是白无常此刻在这里,若是白无常遇到了同样的问题,他会怎么做呢?
“刺史就在楼上,我找人带公子上去吧!”
时清灼思绪被拉回,微微欠身,随后跟着上楼。
来到门外,带路的人便飞快的离开,似乎对里面感到害怕。时清灼来到门前,正欲敲响门,可里面传出的声音让时清灼瞬间脸红。
他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手紧紧抓着身后的扶手,大口喘着粗气。
那一声声不入耳的声音,若是让白无常知道他在此处,必定要被骂半日。此刻外边民不聊生,而这刺史依旧享受在温柔乡中。
他平复了自己心中的情绪,没有破门而入,随后离开了这座青楼。
既然没人去管,那么自己来管,这些山匪,这些朝廷的蛀虫,他时清灼管定了。
他不是为了大晟,他为的是这些受苦的百姓。
此刻的他终于明白白无常为何会不顾一切的去做那些没有意义的事了。因为白无常心中有着万千苍生。
可是他如何才能将山匪处理,又如何才能将这刺史的罪行传入京城呢?这都是他现在思考的问题。
但无论如何,他必须先回那个村子帮村民渡过难关。
他在小城里边逛了一圈,越看越觉得离奇。虽然小城里都是一片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但是,每个人脸上,似乎都不开心。
这股感觉很奇怪,周围的一切感觉都不真实。他决定必须赶快离开。
小城不大,虽然弯弯绕绕的,但时清灼是一直记着路的。可是到了现在,他在城里几乎走了一个时辰,他却没有走出去。
兜兜转转,却还是回到了原地。
这对于现在的时清灼来说感到些许恐怖,他甚至觉得是否是自己记错了路。
他开始到处游走,穿梭在小巷之间,无尽的黑暗让他越来越害怕。
可无论往哪个方向走,他都还是会回到原地。
现在他的周围已经没有了行人,整个小城十分安静,好似一座空城。
他握着腰间的御风,极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自己并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对于现在自己的处境,他实在想不到其他的解释。
神色紧绷,对于周围的一切都是风声鹤唳。可他现在不敢再到处乱走,若是黑暗中还有其他危险,再次进入黑暗无疑是送死。
如今这里有月光,自己对于周围的一切动静可以立刻做出反应。
他静下心,开始思考这究竟是为什么。
现在才八月,但是这夜风却让时清灼感到刺骨。
甚至,他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这一股血腥味让他立刻紧张起来,他握剑的手心已经布满汗水。如今,他有些不知所措。
月光照耀在他头顶,他想着今夜所遇到的一切,忽然白无常的声音进入他脑中。
“北边有种巫术,可以迷惑视觉,让你所看到的与现实是不一样的。这种巫术如今在大晟已经禁止,但也不免有人会使用。若是有一日你遇见了,别怕,找到巫术的源头,杀了那人便可以立刻解除……”
这是白无常在教他练剑时无意中与他提到的,他当时不以为然,如今却好似醍醐灌顶。
那么,巫术的源头在哪里呢?
他快速在脑中回忆着今日的一切,他是进入这座城后才被巫术所迷惑,那么一切的源头是在哪?
那座青楼。
时清灼眼神坚定,一定是在那里!
他虽然一直都在城里兜圈子,但每次也都能经过那。他立刻起身,握紧着手中的剑,快速往那边走去。
他来到青楼前,再次进去时,与之前的场景完全不同。刚才青楼中所弥漫的胭脂味已经完全消散,所替换的是一股浓烈的尸臭味和血腥味。
若不是里边的人都还在活生生的行走,时清灼还以为这里是否是乱葬岗。
“哟,小公子,又回来了?怎么的,还是决定开开荤?”
时清灼此刻打量着这周围的一切,到底谁会是幕后操控之人?他走到中央,看着周围的花枝招展,欢声笑语。
他嘴角不禁生出一丝笑意。
他再次上楼,来到了那刺史的门前。里屋里传出的动静几乎与刚才一模一样。
心中已经有决定,他寻到了刚才的老鸨。
“小公子,看上了哪个姑娘?告诉妈妈,我给你送上去!”
时清灼微笑回应:“她们都死了,对吧?”
老鸨脸上的笑突然僵硬,她有些无措的看着时清灼,再次说道:“小公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看看,她们不都活生生的站在你身前吗?”
御风出鞘,剑意挥扫着周围的一切。几乎是一瞬之间,周围的风花雪月似乎被剑风吹散,迎面而来的是一片漆黑。
身前的老鸨不知已经去了哪,他没有收剑,警惕的打量着周围。
可是当他点燃火烛后,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瞳孔地震。
只见刚才的所有人,都满面惊恐的倒在血泊中,尸身早已腐坏,血肉模糊,不堪入目。尸身上已经生出了蛆虫,还有许多苍蝇在上面徘徊。
整个青楼,皆是如此。
他打了个趔趄,收住了自己心中的恶心,不停的打量着周围的尸体,心里的怒火油然而生。
可他脑里不禁生出一个想法,让他不自觉的朝着外面走去。可当他来到街巷上后,刚刚街巷上的所有人都成了一具尸体,尸身和里边人一样,早已腐坏。
他环视着四周,握剑的手颤抖不已。难不成,这一座城的百姓,都已经被屠戮殆尽?
这虽然是猜测,但已经得到了证实。他朝着四周怒吼,宣泄着心中难以平息的愤怒。
“出来!给我出来,你这个魔头!”
怒吼声响彻着整个城里,剑风击打在四周的墙上,留下一阵阵剑影。
“他们交不出该交的税,就得付出代价!”
“罪不至死,你们明白这个道理吗?”
声音从时清灼的身后传来,他并未看他,一道剑气直接朝着身后挥出。
刚才的老鸨已经变了个模样出现在他身前,如今的她如一个耄耋老人,好似风一吹就会倒下,可她却十分精妙的躲掉了时清灼的怒气。
“你们这群山匪,烧杀抢夺,朝廷没注意到你们,让你们更加肆无忌惮!如今,我发现了你们,那么我必将替天行道,就此诛杀你们!”
“孩子,话别说的太死,否则等会打脸太疼!”
声音如同乌鸦叫声撕裂一般,听的时清灼耳朵疼。他举起手中的御风,语气坚定。
“你们杀了人,怕被发现,就用此巫术隐瞒。如今,这座城又与乱葬岗有何异?他们本该好好的生活下去,你们这群山匪,实在是太过猖狂!”
“朝廷都管不了我们,还怕你个毛头小子?虽然你发现了端倪,但你今日也走不掉了!”
多说无益,再说也只是浪费口舌。时清灼不再理会,提剑便朝她冲去。
时清灼的剑术如今已经达到了很多人无法比肩的技术,他的剑术学于白无常,创于自己。在江湖中,可谓是一种新的剑术。
那人尽管有所准备,但还是准备的太少。白无常的剑术没人见过,而他的剑术,也更是神秘。
很快,她便节节败退。御风是一把好剑,时清灼用着顺手无比。剑锋已经在她身上划破了许多伤口。
那老鸨本觉得时清灼只是三脚猫功夫,可没曾想他的剑术那么厉害。
她本也只是会些巫术,对于近身搏斗,也只是比正常人厉害一些。但对上时清灼这种天赋异禀的怪物,她毫无还手之力。
时清灼在她身边游荡,明明可以一剑封喉,但他却并没有那么快的让她死去。他不停的在她身上制造着伤口,此刻的老鸨,身上可以用千疮百孔来形容。
见着老鸨无力的倒在地上,时清灼收起他的攻势。在老鸨以为自己终于能喘口气时,只听见时清灼的一句:“这是你应得的。”
她身上刚才被时清灼划破的所有伤口都如花朵绽放一般尽数暴开,嘶哑的声音响彻整座空城,最终倒在了血泊之中,惊恐的死去。
时清灼的剑很干净,几乎没有沾染任何一滴血迹。可他依旧擦拭着御风,随后再收入鞘中。
时清灼看着满地的尸体,心里满是悲痛。
可他不能在这里停下,三日后,或许还会有另一场屠戮。刺史已经死在了青楼里,那么现在的丰州,朝廷命官还有谁可以相信?
山匪当道,霸道无比。这远比他想象中的恐怖。他们屠了一座城,那么他们又会有多少人呢?自己一人,又该如何去处理这些山匪?
虽然这些问题难以解决,但是自己必须去做。他不想看见有人再这样不甘的死去,他必须去做,他一定要做!
他走到城门外,朝着城内深深欠身,转身朝着村子的方向跑去。
“我会为你们报仇,我会回来为大家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埋葬!”
月光照山头,林梢飞鸟成群飞过。此时的时清灼仿佛有着无限气力,面对那未知的危险,毫无胆怯,只有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