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雨流年181〗翎亡换凌生（2）
刺目的白光在众人眼前轰然炸开，谁也未曾料到，下一道闪电竟会直直劈落在翎上身上。
那闪电灼痕残留在视网膜上，成了所有人心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雷声紧接着轰鸣而来，狂风也呼啸着席卷而过，梦瑶凌却紧紧捂住耳朵，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动静。
她满心恐惧，害怕看到翎上身受重伤，害怕看到翎上气息微弱，更害怕看到的是一具毫无生机的冰冷尸体。
她双眼紧闭，牙齿死死咬着下唇，把头深深埋进唐晓翼的臂弯之中。
唐晓翼同样不敢去看，他紧紧抱住梦瑶凌，与她一同深陷在这不敢面对现实的旋涡里。
顾榆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她率先睁开眼睛，本以为自己能够承受眼前的景象。
然而，只一眼，顾榆瑶便忍不住捂住嘴巴。
蓝色的眼眸在眼眶中慌乱转动，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肆意滑落。
一声压抑不住的抽泣声响起，或许是眼前的场景让她在生理和心理上都难以承受。
顾榆瑶转过身去，手捂住眼睛，落寞地垂着头。
顾榆瑶的抽泣声，清晰地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俯身跪坐在地上的金发少年温莎，被这抽泣声深深触动。
同时，温莎距离翎上最近，他没有闭眼，只是低垂着头。
几滴清泪从他眼中滑落，滴落在脚下被压垮的洋桔梗上。
眼泪顺着花梗，从高处缓缓流到低处，汇聚在低洼之处。
可惜，隔着一道屏障，温莎的眼泪无法滴落在翎上的手心。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苍白且血肉模糊的手。
温莎只敢匆匆看一眼，便满心懊悔地闭上了眼睛。
“阿翎，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贪图长生，不执着于维持这副模样，是不是这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那骨节分明的手颤抖着伸向翎上，却只能触碰到这道薄如蝉翼的屏障，无法将翎上拥入怀中。
五指瞬间紧紧握起，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屏障，他心中突然充满茫然……
他追求长生，究竟是为了什么？
从他因担心麻伊，踏上101校车，喝下密密尔泉的泉水那一刻起，他所追求的一切，到底意义何在？
他并非是否定自己，只是突然不明白这一切的意义。
哭着哭着，温莎闭着眼睛，突然站起身来。
脚下的洋桔梗承受着温莎施加的重力，逐渐被挤压在一起。
当他抬起脚的瞬间，被挤压的花朵又回弹起来。
与此同时，一道带着苦涩意味的朗笑声响起，在这场充满轮回与错意的游戏里，他脚步踉跄地路过唐晓翼和梦瑶凌，路过洛基，路过顾榆瑶……
他从所有人身边穿梭而过，漫步在花海里，带着最后的朗笑，在那一丝滞后的清醒中，为这一切画上了完整的句号。
“温莎……”
察觉到温莎的离开，唐晓翼抿紧嘴唇，头微微侧转，眼中重新审视着这个世界，用余光目送着温莎的身影渐行渐远。
梦瑶凌感知到唐晓翼的沉默，她睁开一只眼睛，只能看到唐晓翼的下巴。
但她似乎能想象唐晓翼此刻的正脸，那是一张愁容满面、隐忍痛苦的脸。
似乎察觉到别样的目光，唐晓翼缓缓转过头，谁知仅仅是余光瞥见那一角，他便瞪大眼睛，惊恐地垂下眼眸。
梦瑶凌目睹了这一切，与唐晓翼惊恐的目光对视。
透过唐晓翼的眼睛，她看到了翎上的惨状。
“翎上，还活着吗？”她微微动了动嘴唇。
“梦瑶凌，我建议你别看，真的。”
顾榆瑶的声音依旧带着哽咽，可想而知翎上现在的状况有多么糟糕。
“她说得对，别看。”唐晓翼虽然内心震撼，但还是强硬地捂住了梦瑶凌的眼睛。
两人都在有意转移话题，梦瑶凌又怎会不明白。
她在唐晓翼怀里挣扎着，声音带着哭腔：“就让我看一眼吧，哪怕只看一眼也好！”
唐晓翼却不为所动，紧紧捂住她的眼睛，仿佛生怕她看到那一幕后会彻底崩溃。
此时，洛基缓缓走到翎上身边，它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眼底却藏着深深的担忧。
它蹲下身子，仔细查看翎上的伤势，看到那只血肉翻飞的手，不禁眉头紧皱。
隔着透明的屏障，翎上安静地闭着眼睛，胸膛还有轻微的起伏。
“还有气息。”洛基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虽然音量不大，却让在场众人的心头为之一震。
“真的吗？”顾榆瑶转过身，满脸泪痕地看着洛基，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洛基点了点头，“不过很微弱，情况不容乐观。”
说罢，它迈步回到唐晓翼身边，冰蓝色的眸子与唐晓翼对视。
洛基是唐晓翼的队友，两人仅仅对视一眼，便心领神会。
那只捂住梦瑶凌眼睛的手，最终还是缓缓挪开。
梦瑶凌眼前一片朦胧，带着些淡淡的绿意，她抹去之前流下的泪水，深呼吸几口后，手撑着地面，想要坐直身体。
就在她正想回过头时，唐晓翼却在最后关头，抓住了她的手腕。
“瑶凌，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她深爱的少年，此时眉头紧锁，神情格外严肃。
梦瑶凌目光下垂，轻轻拍了拍唐晓翼的手背，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唐晓翼抿紧嘴唇，避开她的眼神。
“晓翼队长。”
这声久违的尊称，让唐晓翼瞬间愣住。
“你当年泡在泉水里，身上的脉搏越来越微弱，温莎当时和现在的你一样，也不让我看到你濒临死亡的样子。”
“可他没能拦得住我。”
唐晓翼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最终松开了手，尊重梦瑶凌的选择。
这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野生玫瑰”，无论何时，玫瑰都应有属于自己自由绽放的天地。
梦瑶凌双手撑着地面，努力支撑着自己回头。
她绿色的眼眸象征着生机，当与大片鲜艳的色彩碰撞时，这生机仿佛也被无限放大。
她双手死死抠进地面，翎上的惨状难以用言语形容，她紧张得甚至将地面的花朵连根拔起，褐色的泥土洒落在她的裤子上。
洋桔梗被她紧紧握在手中，花梗上的洁白花头颤抖得尤为剧烈。
唐晓翼注意到梦瑶凌的颤抖，他伸出手握住她的肩膀，给予背后的支持：“瑶凌，要是害怕，我们就别看了。”
“不，我要看。”梦瑶凌颤抖着站起身来，手中的花抖动得毫无规律。
突然，她的大拇指用力一按，直接将洋桔梗从中折断。
她没有丢掉折断的花，脚步虚浮地朝着那道隔绝的屏障走去，越靠近，她的眉头皱得越紧，到最后，她几乎是边走边摔，才来到翎上跟前。
梦瑶凌轻轻敲打着屏障，刚一开口，声音便已变得沙哑，“翎上，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听得见……”原本紧闭双眼的翎上，微微睁开眼睛。
梦瑶凌的眼睛快速眨动，眼眶中的泪水如一颗颗珍珠，簌簌滚落。
她张着嘴，喉咙里却哽咽得只能发出一些语气声。
“梦瑶凌，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翎上感觉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她清楚自己所剩时间不多了。
用尽最后的力气，翎上从身下抽出一封沾满鲜血的小信封，丢到梦瑶凌手中。
她真的没有力气了，手无力地垂落在地上。
“你想知道的……，都在这里面了。”
梦瑶凌拿起那封小小的信，她颤抖着想要打开。
翎上突然出声：“现在先别打开……，我有个条件……，能不能答应我……”
梦瑶凌急忙擦干眼泪，连忙点头，将信收好。
那只血肉翻飞的手，缓缓抚上透明的屏障，翎上深呼吸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强撑着精神：“梦瑶凌，把手……放上来……”
梦瑶凌照着做了，当她和翎上的手重叠在一起时，屏障以她们的手为中心，泛起一波连着一波的涟漪。
转眼间，圈圈点点的涟漪，逐渐幻化成带刺的缠枝玫瑰，而在玫瑰周围，也悄然浮现出许多白色洋桔梗的图案。
直到整面屏障上，都爬满了玫瑰和洋桔梗。
一阵温热袭来，梦瑶凌感受到翎上手上的温度，而眼前的这一幕，在她意识到的瞬间，陡然破碎。
缠枝玫瑰和洋桔梗从空中飘落，艳丽的玫瑰落地的瞬间，便迅速枯萎。
翎上的手，也一同缓缓滑落。
“翎上！”梦瑶凌伸手想要接住那只垂落的手，可下一秒……
就如同梦瑶琴离开时一样，翎上的手迅速化作红艳艳的玫瑰花瓣，蔓延至全身，而后散落一地。
梦瑶凌的手僵在半空，什么也没能接到。
天空之上，紫色的闪电仍在云层间若隐若现，似乎对翎上替梦瑶凌赴死的结局，并不十分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