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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无光密教 > 第75章 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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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婴从矛尖上挣脱,拖着一条血迹躲进了孙必振怀里,养伤去了。

过了五分钟,召潮司和李世界等人从海里返回了。

盐神的信徒们很少能见到大祭司,更何况是三名大祭司,识相的盐神信徒当时就服软了,不识相的盐神信徒还想说些威胁的话语,但很快就被识相的盐神信徒打至跪地。

出于对大祭司的尊重和畏惧,他们果断交出了一份浸水肺叶,像送瘟神一样送走了找上门来的三名大祭司。

事情非常顺利,召潮司原本轻松地笑着,手里捧着一只装肺叶的玻璃罐子,但她远远看到了孙必振躺在海滩上,急忙将手里的东西交给李世界,冲到海岸上,跪在孙必振旁边,试图唤醒他。

“孙必振!”召潮司摇着孙必振的双肩,发现他面色发紫,似乎是缺氧所致,立刻为他做起人工呼吸。

李世界和孙露红也跑了过来,李世界将祭品罐子收进袖子,蹲在孙必振身旁,提醒道:“别整了!你这人工呼吸的方法不对,换我来!”

兴许是听到了李世界的话,孙必振当时就醒了,坐了起来,看着眼前的三人,满脸泪痕。

“孙必振,你怎么了?怎么回事?”召潮司关切地问。

孙必振没有说话。

“你说话呀?怎么了你这是?”李世界也问。

孙必振还是不说话。

孙露红凑到孙必振身旁,贴着他说道:“爸爸,你怎么了?你哭了?”

听到最后三个字,召潮司抓住了孙必振的手,立刻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随后,当着李世界和孙露红的面,召潮司从孙必振攥紧的右手里取出了那张皱巴巴的黑白照片。

看着这张老旧的照片,三人都沉默了。

孙必振将公平之矛收进魔术口袋,此举意味深长,他望着远方的海面,无光地狱的幻象虚无缥缈,在黄蓝相间、雾霭沉沉的咸水洋上,他隐约看见一艘巨大而漆黑帆船在蠕动前行。

但那幻象一闪而逝,孙必振回过神来,看着远方的海浪,静静问道:“是真的吗?”

如果召潮司此刻选择撒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她绝不会对孙必振说谎,所以她说:

“我不知道,但这张照片上确实是我,那就……应该是真的。”

“既然如此,那我们的婚姻还是算了吧,我是个正经的申国人,我不想你犯重婚罪。”

听到这句话,召潮司面无表情,李世界尴尬地无地自容,孙露红却干脆崩溃了。

“啊??啊?!”

孙露红胡乱叫唤了两声,她完全无法理解,自己原本恩爱的父母为何突然翻脸。

按照孙露红的高智商理解,如果孙必振说的是真的,那他和召潮司就没有结婚;如果孙必振和召潮司如果没有结婚,那就不是父母;如果他们俩不是人父人母,那么她就没有父母;如果她没有父母,那她就是……孤儿?

“我是孤儿?我是孤儿!”孙露红叫道。

召潮司和孙必振各有心事,没空理睬孙露红的胡话,孙露红因此更加确信自己成了孤儿,落魄地低下头,朝鲛人国的城区闷头跑去。

“欸,小红!”李世界看了看孙露红,又看看召潮司和孙必振,寻思一番,觉得还是孙必振这边更要紧,只能任由“孤儿”孙露红走远。

孙必振面如死灰,召潮司无言以对,李世界越看越急,破音叫道:

“你们俩这是闹哪样啊?瞅给孩子吓成孤儿了都!赶紧有啥话说开了事儿!别搁这儿蔫巴的!”

虽然李世界极力劝说,但孙必振已经绝望,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召潮司虽然没有做错事,面对苦闷的孙必振,却也一句话也说不出。

无奈,李世界只能拽召潮司到一旁,问她道:“到底怎么回事儿呢?”

召潮司于是将孙必振的遭遇说给了李世界听,听完,李世界苦着脸说道:“我先不管你妹妹怎么成了喉青的大祭司,就说这个照片吧,你怎么会出现在这个照片里?照片里这个男的又是怎么回事?”

召潮司实言道:“我不知道,化成蟹群后,我忘了太多事情,我不记得这人是谁了,但我感觉很熟悉,我肯定认识他。”

“蛤?也就是说,你妹妹,很有可能,我是说有可能啊,有可能说的是真的?你之前有过一任丈夫?”

召潮司点头。

李世界被召潮司的诚实气笑了,骂道:

“你还点头!你应该摇头啊!你应该打死也不承认啊!你应该骗人啊!你应该一口咬定这都是假的啊!你要为自己挣来想要的东西,而不是这种时候说这种实话!你开什么玩笑!你这样让我怎么帮你!”

“骗人?那怎么行?”

李世界本是个儒雅随和的人,但他受不了召潮司的这种真诚,对天骂道:

“他妈的,我李世界活得久,但我李世界是个道士,道士又不结婚。我晓得大祭司玩儿的都挺超前的,但我还没遇到过重婚这茬儿!你这……你叫我说什么呢?我还能说什么呢?”

“这都怪我。”召潮司哭丧着脸说道。

“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如果真是那样那就好了,但我看到照片,似乎想起了一点。”召潮司举着照片,缓缓言道,“我想起这张脸,似乎确实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所以……我……”

孙必振就在旁边,李世界赶忙捂住了召潮司的嘴。

“小潮啊,你长点儿心吧!”李世界教训道,“我真是服了!怎么偏偏让我遇到这样狗血的事情?!我一个穷酸道士,管不了你们的家务事,但我要对我的承诺负责!我答应了什么,就一定做到!你们都给我振作点,我去找小红,你,小潮,你留下来看着小孙,别让他做傻事!”

说完,李世界掐了一个日行千里的法术,追赶孙露红去了。

咸水洋海岸上,孙必振蹲坐在地,看着融化黄玻璃一样的海水,失神不语。

在他身后,召潮司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孙必振,你打算冷落我多久?”

“冷落到我忘掉这些事为止。”孙必振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要是忘不掉呢?”

“没有什么忘不掉的,总能忘掉,或许我死掉也算忘记。”

“那怎么行?!你总得理我的。”

“是噢。”孙必振反应过来,他发觉自己无论多么绝望,都无法无视召潮司。

“起来吧,地上凉。”

召潮司把孙必振拽起来,转到他的正面,看着他的脸,凑上去亲吻他,但是孙必振躲开了。

“不了,我现在没有心情。”

召潮司睁大眼睛看着他,默默看着,只是不说话。

这双幽蓝色的眼睛看得孙必振浑身刺挠,这双眼睛看着他被定续命折磨得死去活来,看着他断头断臂,看着他硬生生扛过了三百年的苦恼,他实在无法面对这双眼睛的注视,只能服软。

“行吧,别盯着我看了,我问你几个问题。”

召潮司松了口气,点头道:“好,你问。”

“你说你变成螃蟹在海里游了二百年,但事实上你一年前来过鲛人国,这是怎么回事?”

召潮司沉默片刻,言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我确实被变成螃蟹整整两百年,绝不会有错,我从没骗过你!你把那把矛拿出来审问我吧!我没有说谎!”

孙必振凄惨地笑笑,他知道召潮司没有骗自己,他在乎的也不是这件事。

“行吧,那,他是谁?”

“哪个他?”

“你的第一任丈夫。”

召潮司又沉默了,她思索良久,确信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于是苦闷地言道:“这个,我也不记得了,但我看到照片时确实感到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我认识照片里的人,我只能这么说。”

孙必振真正在乎了也不是这件事,于是,他问出了第三个问题,也是他真正在乎的问题:

“行,我不需要知道这些,我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你是爱我还是爱他?”

孙必振是五好青年,某种程度上他甚至比五好青年更杰出,在他看来,如果召潮司在这个问题上不假思索地选择他,那他就可以重拾希望接受这份爱情,毕竟这一路走来,他和召潮司的关系已经超过了夫妻,早已是同命相连之人。

但,面对这个问题,召潮司却犹豫了。

“我……我不清楚。”

孙必振顿时冒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感觉自己躺在冰冷的铁轨上,眼前是无有星光、无有月光的天空,而他耳中传来汽笛。

孙必振数次亲见死门,但他眼下经历的事情比死门更加可怕——死的恐惧可以被麻木攻克,绝望则不然。

面对耳中的汽笛声音,孙必振还想挣扎一下,兴许他只是躺在铁轨上,挣扎一下还有救。

“为什么?”

“因为,我……我爱他,我发现,我像爱你一样爱他。”

这句话为孙必振捆上了绳子,现在他是被绑在铁轨上了。

“你说什么?你能重复一遍吗?”

召潮司摇头道,“我不记得了,但我知道我爱他,可是我也爱你啊!难道一个人不能同时爱两个人吗?”

孙必振的三观正在动摇,他的精神好像站在一处决堤的水坝前,自知跑不过洪水,而后他转身直面将要杀死他的东西。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经历的所有,难道不值得你果断选择我吗?”

“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但是,我不能骗你,我确实感到一股对你一样的情绪,对照片里的那个人。”

孙必振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这种他明知对方所说是歪理,却没法想出反驳话语的感觉。

“我爱他,难道就不能爱你了吗?兴许他死了呢?兴许他是你的前世呢?又或许,他就是你呢?”召潮司继续解释道。

这话让孙必振感到更加具体的绝望,这话又似乎不是歪理,似乎合乎逻辑,似乎很对,但有时人们患有精神洁癖,不能接受不纯洁之爱情,不能接受,就是不能接受,某种意义上,这种精神洁癖是绝症,孙必振就是那个绝症患者。

不是歪理的话未必讨人喜欢;合乎逻辑的事未必合乎人情;对,不等于正确。

孙必振感觉自己在下坠,他突然感觉自己成了一个哲学家,开始试图在爱面前谈逻辑,开始思索对和正确的分别,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现在干脆不想明白了。

思考良久,孙必振只说出一句话:“我不管,我要你爱我一个人,我就要这个。”

事实上孙必振根本没有思考,他没有大脑,他想要的东西原本很多,现在却很少。

这不是自私,这是绝症之病灶,是人之常情,是执拗的爱。

面对孙必振的要求,召潮司苦笑着摇了摇头:“抱歉,我不能骗你。”

哪怕她说一句“我尽力”呢?哪怕她说谎呢?但她没有。

孙必振的神识慌不择路地在他肉身之上寻找立足之地,但所到之处,尽是漆黑无光的绝望。

或许,这才是无光地狱,是比孤独地狱和干涸地狱更可怕的地狱,是人心里的地狱。

孙必振不说话了,他注视着召潮司的双眼,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在今日之前,孙必振以为自己的问题是贫穷,但他今日悟了,他猛然顿悟,自己真正的问题是孤独,真正渴望的是爱,真正热爱的是被爱。

此刻,让孙必振将他所需的事物排序,爱想必会排在空气和水之前。

面对自己所爱之人,孙必振仰头看向无光的天空,说出一句晦涩难懂的话;

“我发现,我想要的东西是,在我死的时候有个女人因为我哭泣,但是这个人不是我母亲。”

“我会啊,我会为你哭的,我会的。不止是我,孙露红也会哭,还有,还有刘易斯,如果她还在,她一定也会哭的。”

孙必振苦笑着摇了摇头,嘴里却说:“或许这就够了?”

孙必振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甚至算不上是聪明人,但他绝对是个正直的人,他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听到“刘易斯”三个字时,另一股悲痛涌上心头,孙必振意识到现在不是悲悯自己的时候,他还有事情要做,呻吟公国还有一个女孩等着他去救,这个女孩叫刘易斯。

“算了吧,就这样吧,我们该出发了,眼泪就留给别人,我没时间为自己哭泣。”

说完,孙必振指了指来时的路。

“走吧,召潮司,该走了。”

眼下海岸上只站着他们二人,孙必振所用的称谓让召潮司感到一阵心寒。

“你……叫我……什么?”

“该走了,召潮司。”

说着,孙必振率先迈出了步子。

召潮司孤独地立在了海岸上,她觉得自己非常委屈,她很想哭,但她没有,她只能默默跟在孙必振身后,朝来时的路走去。

二人在奶昔海岸相认,又在咸水洋岸上被执拗的爱决裂,就仿佛爱从海上来,又从海上去,而海像一片巨大的、滚动的坟茔,一如百年之前的样子,仍旧寻常。

百年前呼啸的风,如今一样呼啸在海面上,这风刮过奶昔海岸的风化尸骨,绕过鲛人国的雾,最终刮在了咸水洋的海岸上。

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