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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无光密教 > 欺诈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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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1年,他父亲去世,那时,他就知道,旧的太阳倘若熄灭,就要有新的光。

他没和任何人说,甚至瞒着自己最信任的大臣和党羽,那些人或许靠得住,但他不愿意冒任何风险。

他骑上马,疾驰一百二十英里,近乎虐待地抽打他胯下的马,他用那个时代最快、最不可思议的速度,抵达了名为博斯普鲁斯的海峡,然后他用一百五十根手指施法渡过了海峡,踏上了欧洲人的海岸。

到了这里,他没有松懈,他用黄金买通了六分之一人,用承诺买通了六分之一人,用谎言和欺骗蛊惑了六分之一,有六分之一屈服于他的智力和武力,还有六分之一无关紧要,然后他用刀剑杀死了最后的六分之一,这其中甚至有他未成年的弟弟。

果然,在这一切尘埃落定后,他被活下来的人赐予了他真正的名字:苏丹。

苏丹,奥斯曼帝国的统治者,比武神更狡诈,比残面更野蛮。

他,年轻,性情爆裂,好大喜功。

他,聪慧,浑身散发着谎言的香气,具有卓越的军事才能和外交能力,同时又小心谨慎到了偏执的程度。

他,不知疲倦,凶悍勇猛,厚颜无耻。

他让敌人恐惧,因为,他,奥斯曼帝国的苏丹,注定伟大。

在当时,欧洲人的东王庭——在第一史中被称作东罗马的帝国——只剩下余辉。

余辉名为查士丁尼的君士坦丁堡,而这余辉对他而言,是一把剑,一把可以用来劈开历史的剑。

如果这把剑为他所用,他便可劈开历史,然后,将自己的名字写在其中。

是的,他,有着忧郁眼睛和鹦鹉鼻子的亚洲人,想要通过自己的手腕,走进历史。

东王庭,它的疆域曾今广阔,从波斯一直延绵至阿尔卑斯山,然后染指了亚洲,从奥斯曼帝国选一匹最好的马,让他们最年轻的士兵骑马穿越东王庭的疆域,也需数个月。

但,如今,这个曾经一度让世界颤抖、盛极一时的帝国,只剩下了残羹冷炙,如今只需步行三小时,他便可穿越全境。

是的,这步行三小时即可横穿的弹丸之地,正是东王庭这个垂垂老矣的可怜帝国的余辉,东王庭的京城,君士坦丁堡。

该城一度遭历战争,被洗劫,随后经理了瘟疫和饥荒,然后是她们的大姐:死亡。

尸骸遍地,十室九空,东王庭苦于民族不和、宗教纠纷,它四分五裂,因而既不能获得足够的军队,也缺乏抗击强大外族的精神和勇气。

在这座城市内,人们被毫无意义的教堂、宫殿和坟冢一样的住宅层层包围。

在这座城市外,敌人已然将它层层包围,东王庭的末代皇帝坐在他冰冷的王座上,统治这行将覆灭的王国。

但即使是今天,即使东王庭炽热的火只剩下了火星,欧洲人仍把它视作荣誉的象征,因为王权,也因为宗教。

此刻,东王庭的王是睿智的,君士坦丁认识到了土耳其人带来的危险。

尽管他在无数会议和宴席上大谈特谈他将要带来的持久的、稳固的和平,君士坦丁的瑟瑟发抖的信使仍在欧洲大陆上穿梭,前往意大利,前往威尼斯,前往热那亚。

君士坦丁的信使请求援兵,但欧洲在犹豫,一来是因为新任苏丹那不会撒谎的眼睛,二来是因为在古老信仰的指尖之上,容不下许多异教徒——希腊的祭司们憎恶王庭的教会,威尼斯的人民不希望派出援兵的计划打扰他们的商业,所有人都信仰自己信仰的神,人皆如此。

但东王庭的余辉是有光的,它得到了教皇的首肯,教皇的使者乘坐帆船抵达仪式场所,并向整个世界——既包括太阳照射得到的地方,也包括无光的地方——庄严宣告:

谁进攻君士坦丁堡,谁就是圣三一的敌人。

当然,这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

十二月按时到来,他听闻了教皇做弥撒的消息,就好像那些腐朽的圆形穹顶和大理石艺术会站起来对抗土耳其一样!呵,他唾弃这种垂死挣扎。

果然,在他唾弃的眼神之中,无论是说希腊语的教士,还是地中海彼岸的人民,都只派出了屈指可数的旗舰和战士。

他的预言得到了应验:欧洲确实让东王庭的孤城独自摇曳在他的手心里,摇曳在他的手组成的海洋当中,听凭摆布,是这样的。

他在凡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笑了四十秒,随即开始准备战争。

在这之前,他用娓娓动听、最令人宽慰的词句接待君士坦丁的使节,他用先知和神祗的名字发誓,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必将恪守合约。

另一边,他,诡计多端的苏丹,和外敌签署了长达三年的和平协议,其目的不是很明显吗?

在这一切办妥后,他便笑着背信弃义了,他挑起了战争。

撕碎谎言的暴力其美如画,如碎裂的画,简直是艺术,可惜很少有人欣赏。

1453年的那一天,拜占庭城的守卫看到了黑色的大海怒潮,其势铺天盖地,东王庭孤城外的平原被兵丁灌溉。

他装束华丽,在部队最前列骑马,他的有恃无恐源于自己的实力。

土耳其人在君士坦丁堡名为卢卡斯的城门前架设苏丹的帐篷,随后升起旗帜。

祈祷用的红色地毯上,他光着脚,面向武神祠三鞠躬,恭敬,以至于他高贵的额头舔舐地毯。

在他身后,数万大军朝同一个方向深深鞠躬,用同一个节奏、同一种音调吟咏同一悼词。

是的,虽然历史书上的用词是祷词,但在历史当中,他们吟咏的实则是悼词。

悼词的内容,无非是请求东王庭这个所谓受神祗保佑的帝国,谦卑地接受自己的命运。

这场面确实是够壮观的。

悼词的吟咏结束后,他站起身,此前的卑躬屈膝换来了他身后海啸山呼的呐喊,他,为两个神明宣召的仆人,既是统帅,又是士兵。

那天,即使是最勇不畏死的土耳其士兵,在亲见他的面孔后,也会面带满足微笑,心力衰竭而死。

很快,他的传令使策马穿过军营,在鼓声、长号以及来自古老东方的神秘乐器的吹奏下,土耳其人宣告:

“围城,开始了。”

来自古老东方的神秘乐器吹奏持续了许久,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士兵们都认为那名为“唢呐”的事物,理应是法器,而非乐器。

他勇冠三军,他的军队锐不可当,试问这世间还有什么力量阻挡得了?他妈的还有什么阻挡得了?

此时的东王庭一如风中残烛,它仅剩下一种力量,那便是它的城墙。

君士坦丁堡呈三角形,有三重铁甲保护,在它的南面,是马尔马拉海,北面则是金角海湾,这两侧翼的围墙虽然算不上高,却极尽坚固。

面向开阔陆地的城墙更甚:不但坚固,而且高,巍然不动。

东王庭有至少三任君主加固过城市的城墙,在当时堪称固若金汤,实在是易守难攻,易守难攻。

君士坦丁堡的城墙,确实可以嘲笑迄今为止的一切战争工具,破城锤,攻城车,奈何不了,它能防御重炮和石弹的轰击。

君士坦丁堡,比欧洲的任何其他城市都更加坚不可摧。

他当然知道这点,他知道这几堵城墙的牢靠。

几个月来,几年来,他数次在梦中对峙君士坦丁堡的城墙,他心里念念不忘的只有这件事:

攻占这几道几乎不可攻克的城墙,摧毁这几道几乎不可攻克的城墙。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他的计划,高深莫测而无尽详实,他的枕头下压着敌方堡垒的图样、尺寸和平面设计图,他对城前城后的高墙、坡地、洼地、河流,全都了若指掌,就像他了解自己的手、自己的血管。

然而,正是因为了解,他计算得出了一个不堪的结论,这个结论和他手下最好的数学家的计算结论一致:迄今为止,人类使用过的所有大炮,没有哪门足以摧毁君士坦丁堡的城墙。

这个结论有两层含义。

其一,以前的大炮不堪为用。

其二,必须建造威力更大的大炮!!建造炮膛更长、射程更远、打击力更大的大炮!!用更坚硬的炮弹,要比历史上有过的炮弹更沉重、更有破坏力、更具毁灭性!!必须组建一支更勇猛、人数更多、规制更完美的炮兵部队来操纵大炮!!

大炮!大炮!!大炮!!!

舍此而外,无有它法。

他表示,一定要得到这种新的毁灭力量,为此,可以不择手段,可以不计后果,可以不惜代价。

不择手段、不计后果、不惜代价,这六乘二个字已经能够说明许多。

不择手段、不计后果、不惜代价,这六乘二个字往往能够唤醒创造力、唤来推动力。

于是,在他宣战后不久,匈牙利人乌尔巴斯应召而至,此人的创造才能和丰富经验,举世无双,最令人唏嘘的是,此人是铸匠的信徒,不久前还在为君士坦丁效力。

乌尔巴斯并非不忠,但他也有将名字写入历史的野望,而凡世能够满足他这一欲望的人,只有苏丹,再无其他。

于是,乌尔巴斯声称,他可以接受这个艰巨的任务,如果有无限的手段,他乌尔巴斯可以铸造一尊世人从未见过的极大的大炮!前无古人,恐怕也再无来者!!

乌尔巴斯的期待得到了回应,所有心怀执念的人都是一样,无论花费多少钱财,苏丹都不认为代价过高。

对于乌尔巴斯的需求,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没有代价大到不可接受,没有牺牲大到需要迟疑。

得到乌尔巴斯的初步设计后,他立刻下令,给这名和他有着同样野望的伟大工匠拨人。

对于乌尔巴斯的需求,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要多少人,给多少人!

成千上万的材料被运往最近的堡垒,铸造大炮的工匠费时三个月,艰苦卓绝,他准备好一个红土的模型,用一种秘法使红土塑造出想要的硬质外壳,然后用炽热的金属溶液浇筑。

当拎着巨大锤子的苦工们砸开红土外壳时,天日变色,阳光照在炮膛之上,无法反射。

大炮,铸造成功了。

敲掉泥模后,从红土下露出的,是世人迄今前所未见的最巨大的炮筒,它吸收太阳的力量,无法冷却,乌尔巴斯让苦工们把热水泼洒在炮膛上,热水不断消失,化作蒸汽。

终于,三日夜后,巨炮冷却了。

试炮前,苏丹派出传令兵晓谕全城有孕妇和孩童的家庭,要叫他们躲在家中,以免巨炮发生的声音震杀无辜之人。

震天巨响有如劈开云雾的轰雷,在那之前,人们仿佛没有听见过响声,火光明灭之间,巨大的石质弹丸闪耀着灰黄色的光,仅仅试探性的一发,便轰破了实验用的城墙。

他即刻下令,依照这特大尺寸的巨炮,仿制足够一支炮队使用的全数大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