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大白天的,你关门作甚
暮春时分,傍晚将至,橙红日光柔和洒向大地。
此时,顺着田埂蔓延出去的田地里,麦子正处于拔节、抽穗时候。
田间地头,村人们微微弯着腰,顺着麦子垄沟的走向,小心拔除那一根根与麦子等高的色拉秧。
都说斩草要除根,这会儿麦子已经长到小腿高,麦穗将出未出,谁也舍不得为了除掉一窝草根,而蹲下身来拔草,再把麦杆弄折了。
然今年一粒草籽,明年就又会是一窝草,农人们最懂得顺应天时,所以只能赶在草株结籽前,能拔掉多少就拔掉多少。
色拉秧依附着麦子上生长,根根都有尺余长,林老虎和林飞鹰兄弟俩,右手不停在麦子间抽取色拉秧,抽出几根后,便迅速扔到左胳膊上。
此时,二人左胳膊上已经堆起好大一把草株。
在二人身后,一把又一把色拉秧堆在麦子上,只等收工回家,就能把这一把把色拉秧都装带回家。
色拉秧是牲畜极爱吃的野草,无论是喂鸡、喂猪,还是喂牛,对于家里大大小小一堆家禽牲畜,都是极好的口粮。
林老虎和林飞鹰干活十分麻利,一下又一下,重复着抽草拔草的动作,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能抽出一大把绿油油的色拉秧。
正当两人专心劳作时,突然听到田埂边传来孩子急切的呼喊声。
“爹,爹,你快和我回家,娘要是再惹阿奶生气,阿奶就不要娘了,我不想要后娘……呜呜……”
二人回头一看,就见四壮站在田埂上,正淌眼抹泪冲这边大声叫喊。
林老虎一头雾水,老三家的惯爱出幺蛾子,嘴又碎的很,哪天要是不惹人不痛快,那一天保准过不去。
娘一向懒得同她计较,常常都是实在惹烦了她老人家,她才会狠斥一番老三家的。
老娘私底下同他感慨过,说当年他们家贫,既儿媳们不嫌弃自家愿意嫁进来,现在家里日子好过了,也没得把媳妇们往外赶的道理。
至于分家,林老虎头一个拒绝,他们三兄弟相伴着长大,那么难、那么苦的日子都过来了,没道理现在日子有奔头了,反倒分锅分灶生分起来。
但老三家的这样整天作妖,委实也不是事儿。
他是大伯哥,老三家的作为小婶子,有啥晦气不满也寻不到自个头上,但老娘和婆娘身份上却又不同,婆媳妯娌的,日日打不完交道。
照老三家的每日里这气人的劲儿,他真怕老娘等不到看孙儿们出息,先就给气坏了。
要是能找个啥事儿,让老三家的忙起来,没空絮叨嘴找茬就好了。
只是,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这些思虑几乎在瞬息之间,林老虎收敛心神,扫一眼附近麦田竖着耳朵往这里听八卦的村民们。
冲四壮缓声道:“莫哭了,你把话说清楚,这上来就说你阿奶要赶你娘走,这没头没尾的,旁人听见,该说你阿奶是恶婆婆了。”
村民们听见这意有所指的话,忙讪讪回头。
只是手虽还都在抽草,然动作却慢了很多,耳朵更是竖的高高,都想听到新鲜热乎的第一手八卦。
林飞鹰眉头紧皱,看着哭的抽噎不止的儿子,心里满是无奈。
想来定是婆娘又说啥干啥惹得老娘生气,老娘恼极了,便放出狠话来吓唬婆娘。
只婆娘吓没吓到不知道,明显的,吓到了眼前这小子。
瞧着四壮哭的鼻子一把泪一把,话都说不全,林飞鹰不禁心疼又好笑。
左右天已经傍晚,他从地头拿起背篓,把一把把色拉秧都收进背篓,只把背篓装的满满当当,也还剩小半没装完。
林老虎瞅一眼剩下的色拉秧,挥手道:“你先家去看看咋回事,剩下的,我背回去。”
林飞鹰点点头,背上背篓,牵着四壮,快速就走了。
一路上,他把事情缘由问了个清楚,末了见四壮十分忧惧有后娘,他赶忙好言好语安慰起来。
只再三保证绝不会给他找后娘后,四壮还是抽抽搭搭。
林飞鹰没了法子,最后只得道:“行了,就算你娘真被你阿奶赶回你姥姥家,我也不给你找后娘,这总行了吧。”
“真的吗!”四壮吸了吸鼻涕泡泡,一脸认真看向老爹。
“真的真的,比真金还真。”
林飞鹰揉了揉四壮的头发,这小兔崽子,现在倒是不担心他娘会被赶走了。
父子俩一路走回家,还没进院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乐宝和五壮六壮嘻嘻哈哈的打闹声。
“呀,定是大伯娘的甜汤做好了。”
四壮噔噔噔就往家里赶,门一推,就跑进了院子。
“四哥,你是不是掉茅坑里了,咋去恁久,我让五哥去找你,他说你不在茅房,快来快来,我娘的甜汤做好了,这一碗是给你留的。”
乐宝乐呵呵说完,就把四壮往灶房里推。
陈秋莲把甜汤递给四壮,这才瞧见他眼眶有些红。
这是偷偷哭过了。
陈秋莲见小叔子紧跟着进来,料想四壮是挨了他爹的骂,遂她装作没瞅见,又拿一个汤匙放进碗里。
笑着道:“来,四壮帮大伯娘尝尝甜汤好不好喝。”
四壮端着碗,鼻端闻着枣子和红糖的甜香,他再忍不住,也不用汤匙,端起碗,就喝起来。
红褐色甜汤里,飘着枣片和细碎蛋花,该是拿面糊勾的欠,一口下去,顺滑香甜。
“大伯娘,真好喝。”
甜汤还有些烫,四壮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才舍得挪开碗。
另一边,秦兰花见男人回来,眼睛就是一亮。
等林飞鹰刚把背篓从身上卸下,她的手就上来了,一把扯过男人的胳膊。
惊呼道:“你这袖子咋弄开线了,快进屋我给你缝缝好。”
话音未落,她扯着男人就往屋里拉,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西屋门“砰”的一声,关的严实。
“你关门作甚,这大白天的。”
“瞧你这话说的,我和我男人大白天在屋里,就不能关门了,就是娘瞧见,也只有高兴的。”
林飞鹰:“………”
秦兰花没察觉男人的沉默,她自顾自说道:“你是不晓得娘她老人家有多偏心,今儿伯娘来家说东岳庙摆摊的事儿,好家伙,一会儿给大嫂出了俩主意………
偏我问她咱们能卖个啥,她老人家就变成了锯嘴的葫芦,这也罢了,竟还把我骂了一通,说我要是再和大嫂争高低,就把我赶回娘家去,要给你再娶个她喜欢的新婆娘……”
林飞鹰:“………”
要不是方才儿子同自己叨咕一路,他说不定就信了一成。
信的那一成还是大伯娘今儿来家问东岳庙摆摊的事儿。
他们仨兄弟,老娘向来一碗水端平,便是有时候端的没那么平,也不会明着偏向哪一个。
且更不会说这种明显会挑起兄弟矛盾的尖刻话。
要他说,这些话更像这婆娘无事挑事时,会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