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千丈之远,竹撅才见到那把断牙刀,确认自己的东西没有丢失后,又站到一边去,高声喊道“柯兄,你的刀在这里。”
张柯三步并作两步赶来,见到这断牙刀,整个人的气息都活了起来。
“柯兄,你的刀,你来握。”
张柯低下身子,伸手去抓刀,竹撅又开口道“抓住了之后就别放开了。”
张柯回首看向竹撅,会心一笑,紧紧握住了断牙刀的刀柄,高举过头,目光不移。
“走啦。”竹撅走在前,张柯跟在后,一同前往清风小酒。
可到了清风小酒的小店前,门窗紧闭着,看不到一丝光亮,犹如一头吞石兽,被那大兽神吓的闭上了口目。
“关门了啊,换个地方?”竹撅问道,这酒到哪儿喝都行,但是不喝不行。
张柯摇摇头,轻轻叩响正门,叩门十五下,店内传来声音。
“小店已经关门,还请明天再来吧客人。”
张柯依旧站在门前,沉声应道“黎兄,我是张柯。”
话音一落,那清风小酒的正门就被推开了,里面还亮着灯,残桌烂椅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老板探出头来看看街道,紧忙拉着张柯和竹撅进店。
“哥们,刚刚我真是没法给你挡着,我拦不住啊,他们都是八神山战队的玩家,我这小店可招惹不起这尊大神啊。”
张柯艰难的扯起一个笑容来,引着竹撅坐到长凳上,自己与老板聊起天来“黎兄,我知道你的难处,当时如果我说话圆滑些,也不至于出这档事。”
老板拍了拍张柯的手臂,愁容不解“唉,兄弟,你这性子我很欣赏,不然也不能大夜里给你开门,坐吧,哥给你上点热酒热菜。”
张柯坐到竹撅对面的长凳上,二人守着空桌相看无言,那灵狼幼崽也被放到空桌上,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随着一坛美酒和几道小菜被端上了桌,二人依旧无言,只是动着筷子,端着瓷碗,一筷接一筷,一碗接一碗,像是两个社恐聚会,各吃各的。
喝到脸上见红时,竹撅看张柯已有几分醉意,坛中酒亦见底,这才开口问道“柯兄,你之前两次出手相救,小弟甚是感激,敬你。”
一碗酒下肚,张柯拿着手中竹筷,如同指挥棒,摇动起来“该救的。”
竹撅猛摇头,夹起一粒花生来,说道“不是的柯兄,我这次救你,是因为你救过我,你于我有恩呐!是恩人呐!可之前我们素不相识,你还是出手救我,没道理啊。”
张柯咽了口口水,突然一怔,可又很快恢复正常“该救的。”
竹撅又说不该,二人就为了该与不该争扯了许久。
“那你说说,为什么该救?”竹撅问道,张柯的秘密很深,所以要深挖。
“你当真想知道我的事?”张柯突然松口,引得竹撅连连点头。
张柯再饮一碗酒,终是娓娓道来“事情啊,要从七年前说起,那是个……”
灵兽森林中段
一位少年端着手中的断牙刀,摸来摸去,看来看去,是无比的心惜,爱不释手。
这是他刚打败一头狮妖得来的攻具,可这热乎劲还没过,就引来了数十头灵兽,时值年少轻狂时,也对这升级一事在意的紧。
他不曾退,亦不曾惧怕,只身一人与灵兽激斗起来,倚仗攻击胜过所有灵兽的防御,横劈撩斩,招招致命。
只攻不守,自然落败的极快,纵是灵兽们灵智未开,也趁着疏忽间隙,将这少年打的节节败退,最终躺倒在茵茵草地上,提气也提不上来。
就在生死危机之时,一位打着赤脚的老者走上前来,只是一抹善意的微笑,几个诚挚的躬身,就让那些杀意汹汹的凶兽退却了去。
他救了他,并给了几瓶药物,少年的属性很快就恢复了,少年问他是何人,老者不答,问为何救他,老者只是说“该救的。”
少年跟上了他的脚步,老者虽然不是这灵兽森林中的至强者,却让这少年打心底里诚服,这一跟,却是望到了此生所求。
老者虽劝这少年尽快离去,可少年天生就有一股莽劲,执拗的很,耍尽了无赖,这才让他跟在了身边。
老者对这世间都秉持着莫大的善意,一己慈性渡万江,他总是守在灵兽森林的中段,不去斩除灵兽,亦不去出手帮助玩家。
可若是有任意一方到这儿来求助,他定是要帮上一帮的。
按他所说,这是\"不可见,不可及,可见即可及。\"
少年放下了刀,与老者一同坐在绿意郁郁的草地上,一老一小,也没什么有趣的,只是看着那可亲的灵兽,知礼的玩家,就是心里最舒服的时候。
再平常不过的一天,一位玩家惹怒了斑佛犀,逃到这儿来,被老者救下,可是他反倒要老者助他除掉那斑佛犀,老者也不肯,这玩家也没说什么,只是眼神不善,带着天大的怨气离去了。
少年问老者为何帮了别人,反而遭记恨呢。
老者淡然一笑,只道“问心,问自己的心,此事可安心。”
后来那位玩家有了他自己的机缘造化,进入了灵兽森林数一数二的战队,同时也是臭名昭着的战队,他们性子奇怪,总是做些奇怪的事。
就比如,他们明明没有与老者打过交道,却恶狠狠的将老者与少年掳走。
在一处燃着熊熊烈火的山谷中,他们将老者活活焚烧了,还烧熟了少年的眼睛。
少年双膝跪地,双拳抵在粗粝的石面上,仰天大叫,声音凄惨,遥传百丈远。
他上气接不上下气,有血从鼻孔里冒出来,双眼飘散出一缕缕白气,也有凉凉的泪水强行闯了出来,少年像是被凌虐的野狗,留给他的只有那把断牙刀。
明明老者教他做人,却成了老者最不忍心看到的那种人。
他紧紧握住断牙刀,这是他仅剩的一口气了,等走出山谷时,他的双手已经血肉模糊,温热的血液,焦黑的双目,冰凉的刀,心死的少年。
他不知该去哪儿,全身上下也没有药物,不过几百个日月,就已经摧毁了那意气风发的少年。
少年手中的断牙刀成了导盲杖,只要是能走的地方,都被他走了个遍。
看不见事物的时候,少年的心更为清楚了,他推翻了老者所讲,否定了自身所学,所幸后来遇到一位玩家,送了他一瓶愈伤药,这才得以痊愈。
他回到了自己与老者的小家,门前有一个木人,木人身上披挂战甲,那是老者所制,他曾说过若有一日需要他出阵为战,定是要穿上的。
可他的战甲还没有做完,也没有出手过,哪怕是在临死前。
少年轻轻将战甲取下,将脸凑上去,闻了闻昔日老者的味道,便将这战甲放回到屋中了。
少年放下断牙刀,看着眼前的木人,不禁伸出手,抵在木人的腹部,随即握掌成拳,狠狠击打出去。
少年将这木人当成了那山谷之中一个个面目可憎的玩家,日夜不休。
不出七日,那木人已是残破不堪,少年提刀,挟劈一刀,将这木人一分为二。
少年再次踏入了灵兽森林,坐在那草地上,身旁无人,又好似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与他并坐着。
他恪守着老者的道,却也会在无人的时候,偷偷杀掉一个心思不正的玩家。
直到他遇到了一个玩家,那是当日在山谷中焚烧老者的玩家,那人已经不记得少年了,可少年却远远的躲到了树后。
他知道,他已经止步于此了,他的刀,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可以肆意挥动了。
老者坐在这的时候,心里很宽敞,对谁都可以出手搭救,可是少年不行,自己的心很小,小到不敢直视这世间。
“这就是我的故事。”张柯话说完,泪已经流满面,就是此刻拿瓷碗去挡,也挡不住了。
竹撅若有所思,他前世也遇到过一个很强的宗师,自己出尽什么招数都赢不了,他也怕了,整日害怕与那宗师切磋,更是不敢讨教。
但是他赢了自己,心是不停的,思路也是不停的,当自己胜过宗师的那一瞬间,他已是宗师,亦是学徒。
“柯兄,想不到你居然有这样的过去,能与你相识真的是很有福气,你当时还说不是好事,我第一个不答应哈哈。”
张柯叹气,无奈道“我的刀法很差,会拖累你,不过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必须要同你一起上路,你且多担待些。”
竹撅皱眉,这张柯满口丧气话怎么行,只调侃道“柯兄啊,你这是有心魔了。”
张柯垂下脑袋,喃喃道“也许吧。”
竹撅撕下一根羊腿,摆出个挥剑姿势“有心魔就要破除,这才是拖累你的东西,我陪你报仇,给那位老爷爷报仇。”
张柯眼中有光,话却败志气“他们很强。”
“那我们也变强,当时在山谷中谁参与了,就把谁杀了,杀个干净!”
张柯的目光紧盯着竹撅,不解道“你怎么这么自信?”
竹撅挑眉耍帅,道“你当年不也这么自信吗?”
张柯笑了,这是竹撅第一次看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