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决裂
可即便是做到了这个份上,贺岁倾还是坚定的相信着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原谅了她,还是不可自拔的深爱着她;这些年来,每当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总会忍不住的回想,回想那些她们曾在一起的时光,回想那两张极其相似的脸……
那一晚啊,贺府里满是鲜血的痕迹,贺府众人稀疏躺了一地;没过多久,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雨伴着雷电越下越大,却是怎么也涮不净那些痕迹。
在几人争执的间隙,她默默取下了发间的珠钗、金簪,利落的簪上了素净、淡雅的头花,随即抬手擦掉脸上的胭脂、红唇,摘掉了身上的耳饰、手镯、项圈;不动声色的掏出了藏起的匕首,毫不犹豫向着贺岁倾的背脊刺去,拼尽全力般加重了力道,霎时间猩红四溢、血流不止。
直至半晌过去,少年才呆愣的回过神来,木讷的转过鲜血直流的身子,一脸的不可置信,直愣愣的看着她手里的匕首,眼睛一眨都不敢眨;那一刻,他忽然就看不懂她了,好似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人,陌生得让人胆颤、惊惧。
盖头下的林初星此刻却平静极了,眸中带着一丝嗜血的亮光,此前的轻颤已全然消失不见,笔挺的脊背看不出一丝害怕;无人知晓那一刻的林初星,怀里正抱着一人的牌位,指尖狠狠的掐进掌心,眸中藏起的恨意终得见天日。
“你……”
“为……什……么……?”
少年不解道,眸中满是难忍的泪光。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
少年颤颤巍巍的开口质问,始终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可那一刻带给他的感觉却又那么的真实,真实到让他无法再继续欺骗自己,真实到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
“………”
面对少年的声声质问,她始终一言不发,可眸中的恨意却无所遁形,全都原形毕露、显露无遗。
“是……你……”
“是你?”
“是你做的?”
“一切,都是你?”
“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是你做的对不对?”
“为,什么……”
少年瞳孔猛缩、蓦地放大,好一会儿才慢慢聚焦、不可置信道,细细回想着这一切,猛然间好似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什么!
“你究竟要做什么?”
“为什么要做这些?”
“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如此煞费苦心,这样大费周章?”
“究竟是为什么呀?”
少年不自觉声泪俱下,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与林初星痛下杀手的理由,他想不明白。
“今日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我们刚刚才拜过高堂,我是你新婚燕尔的夫君,贺府现如今也是你的家……”
“我没有对不起你,阿爹阿娘一直以来也对你很好,贺府上下更是对你毕恭毕敬,为什么呀?“
“即便你再不满,也不应该痛下杀手,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说话,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什么都不愿意说?”
“为什么自始至终,你都不愿意开口?”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少年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明亮的眸中不经意间布满了红血丝,莫名觉得眼前之人无比陌生,好似忽然间就不认识了一样,再难看出从前熟悉的模样与眉目。
“……”
看着眼前的少年,有那么一瞬间,林初星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很像很像;同样一件事情,一样的两个人,一样含恨的目光,只是位置悄然间已转变。
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如今已能大杀四方、所向披靡,凭着那份悸动与坚定的信念,替所爱之人、手刃仇人,替无辜之人、报仇雪恨,替枉死之人、沉冤昭雪!
淅淅沥沥的水雾,渐渐模糊了两人的视线,越发的看不清眼前的人;那身鲜红的喜服那般刺目,却也越发显得可笑至极,大喜之日、张灯结彩、高朋满座,满门尽灭、父母双亡、夫妻反目……
“你不该这样问的!”
少女失神道,眼中掩有一层忧郁。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少女柔声开口,眼眸满是缱绻。
“那是一个很短很短的故事!”
麻木无力又坚韧自恃,气若游丝般的嗓音自女孩口中脱口而出。
“短到几句话就可以讲完!”
少女的眼眸空洞了好一会儿,忽又看向了远方,思绪猛然间飘了很远很远,好似再也不由人、再也拉不回来了。
“短到只有我将它视如珍宝!”
遍地血迹衬得女孩脸庞那样红,红得好不真实,虚假得让人看不清。
“短到能记住它的只有我!”
少女喃喃自语道,眼中看不清神色。
林初星失神了好一会儿,眸中印着一层极淡的琥珀色,似个精美、细致的洋娃娃,绘声绘色、栩栩如生。
她的小嘴一张一合,将与慕諵璟的相识相知,相惜、相依、相恋、相伴,事无巨细、一一道尽。
那真的是一个很短很短的故事,可在她漂泊无依的心里,却又似乎很长很长,长到囊括了她一生的全部,长到包含了她所有的喜怒哀乐。
她说了很多、也说了很久,时不时还自顾自的笑一会儿,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好像是在说一件别人身上所发生的趣事。
好似只有这样,慕諵璟的人生才不至于很短,才不至一两句话就能道尽;在他人眼中,他们好似爱了很久很久,但其实细算下来,也不过是短短两个春秋,也不过是短短两载。
倘若他们皆是短命之人,也许这短短的几载,便是他们的一生了吧;奈何少年命不好,奈何她得了回侥幸,从此他们阴差阳错,成了苦命鸳鸯,此生再难重逢。
即便哪天到了地底下,少年也早就忘了她,转了百世、投了好胎,此去经年,细困住、忘不掉的,也只有她一人;似慕諵璟那般好的人,即便英年早逝、身死道消,与她也同不了一处,不过是遥遥两相望罢了。
她,太坏,一生做了无数件错事,滥杀无辜、罔顾人命,手上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这样的她,怎么配得上他?如今这满地的血流成河、横尸百万,若要算个明白,皆是她一人欠下的债,是要下地狱的,她知道,可她一点也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