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裴医生并不在诊室里。
下午的时间，百年益善堂基本不看诊，所以相对来说，也冷清一些。
宋诗雅抱着花盆进去，没有见到人，又抱着花盆出来，正好看到裴恒从旁边的诊室出来。
“大哥！”
宋诗雅叫了一声。
在她的印象里，大哥裴恒几乎没怎么说过话，是个一直都很沉默的人。
“来了。找爸爸？”
裴恒看了一眼她手里抱的花盆，也不等她回答，就朝后院指了指，“爸在后院，去吧！”
“谢谢大哥！”
宋诗雅点点头，手中的青花瓷花盆其实有些重。一般来说，种兰花的大都用陶土盆，那种比较透气一些。瓷的花盆不是太透气，对于兰花来说，没有陶土盆友好。
不过，之前摔坏的就是青花瓷花盆，她只能寻一个差不多的。再说了，她本身也不懂种花。
穿过益善堂的巷子，往后走了两三分钟，果然看到一个院子。
益善堂所处位置本来就寸土寸金，很难想象，在这样繁华之所后面还会有这样一个院子。
这种地段用来种花种草，真的有点浪费。
当然，这是普通人的想法。
老裴医生蹲在地上，正在侍弄花草。不，好像这院子里种的也不是常见的花草，大部分她都没有见过，更叫不出名字的。
有的正值花期，但开的花也不算好看，而且还有一种不算好闻的味道。
“爸！”她叫了一声。
老裴医生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也没应声，然后回头继续侍弄自己的花草。
这种冷处理，着实尴尬得紧。
宋诗雅稍稍站了片刻，并没有放下手中的花盆，“爸，对不起，弄伤了你的花，还摔了你的花盆。我知道，这个花盆不如你那个好......”
老裴医生站起身来，宋诗雅就打了住。
但是，老裴医生也没理她，只是起身到另一头的花盆那里松土。
宋诗雅深深吸了口气，又道：“爸，我把这花盆放这里。你要觉得能用，就用......不行，我再去找。那花......要是养不活了，我一定再给爸爸找一株......”
宋诗雅在花市里还真问了几家卖兰花的老板，老板说她这种花长在深山里，不说罕见吧，但确实不算好找。
自己种的话，因为比较挑环境，所以不好养。而且这种兰花是入药的，所以要开花的药效才更好。就算人工种植可以活，但极少有开花的。
“找一株？你知道在哪里找？”
老裴医生总算有反应了，但宋诗雅却不知如何回答。
“所以，给我开空头支票？”
宋诗雅一脸窘迫，“我跟兰花店的老板打听了一下，说是在高山上有，只是不太好找......”
老裴医生从一个花盆里摘了几片叶子，拿在鼻底嗅了嗅，那种叶子有种一般人不太喜欢的味道，这个宋诗雅倒是认识，是紫苏。
“爸，我肯定努力找到。不开空头支票......”
“行吧，我记下你的话了。那花，我先养着，养不活了，再找你说话。”
宋诗雅听着这话像是下逐客令了，她也不好意思死赖在这里不走。把花盆放在地上，“爸，那我不打扰你了。”
她转身要走，还没走几步呢，就听到老裴医生说话，“不为自己解释一下？”
听到这话，宋诗雅心头一暖。
她吸了口气，转过身来，双手有些局促地相互握着。
“爸，花盆摔碎了，花根摔断了，我有责任。没什么好解释的。”
老裴医生看着宋诗雅有那么一会儿，然后才道：“你跟我来。”
宋诗雅也不知道老裴医生要干嘛，但让她跟着去，她也不敢不跟。
穿过巷子，回到了老裴医生的诊室，就见老裴医生从柜子里拿了一个小瓶子出来，然后放在桌上。
“每天换纱布的时候，就把这药膏抹在伤口上，能加快愈合伤口，还能在伤好之后不留疤。”
宋诗雅顿时有点眼热。
刚才进来时，连一向对她和颜悦色的大嫂都没有问她手上的伤，老裴医生居然会给她药膏。
“谢谢爸！”她强忍着此刻内心的感动。
“走吧......”
这回老裴医生是真下了逐客令。
宋诗雅拿着那药瓶出来，裴宁正跟方静妍通电话，他在约方静妍晚上吃饭，但方静妍还没答应。
“妍妍，那花的事，跟你没关系，就算是二哥知道了，也怪不着你。这都是二嫂......”
裴宁话没说完，就见宋诗雅从他旁边飘过。
电话那头，方静妍正矫情着，“三哥，小颂哥哥那么疼二嫂，肯定会怪我的。
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二嫂，小颂哥哥自从有了二嫂，就不喜欢我了，连我的电话都不接了。以前，小颂哥哥绝对不会不接我电话。”
方静妍说着还带点哭腔，裴宁心疼着安慰，“二哥怎么会不喜欢你。你可是我们最可爱的妹妹。等二哥回来，我跟二哥细说当时的情况，本来就是二嫂多事......”
“三哥，你真好。可是......万一二嫂已经给小颂哥哥告了我的状......我不想让小颂哥哥讨厌......”
宋诗雅的背影已经远去，而裴宁还在哄着电话那头的方静妍。
宋诗雅走了之后，老裴医生把裴恒叫进了自己的诊室，父子俩开始讨论今天病人的病情。
裴恒把自己开的方子和病例都一并给老裴医生，同时也接过父亲开的方子和病例。
这既是一种学习，也是一种交流。
几千年来，中医都是口传心授，因材施教。老裴医生带了三个儿子从小学医，走的也是这个路数。
三个儿子性格各不相同，所以教授的时候也不尽相同。
裴宁天赋最好，学什么都是最快的，而裴颂是悟性高，总在学会知识的同时提出新观点，得到新的认识。
裴恒属于勤奋型，无论是天资还是悟性都不及两个弟弟，但胜在好学、刻苦，每天不管是在家还是在益善堂，没有事的时候，总是在翻读医书古籍，或者是看药方。
勤能补拙，这话在裴恒身上体现得很彻底。
再加上，老裴医生也愿意多花时间教，所以，裴恒的医术也并不差。
父子俩讨论完了病人的病情，裴恒还拿了本子做了相应的记录，他一向都这么细致。
“过两天，你跟我去一趟宋家，你也替亲家诊一诊脉。”
老裴医生摘下老花眼镜，裴恒点点头，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
“昨天家里的事，你怎么看？”老裴医生又问了一句，看着就像是闲话。
裴恒顿了一下，“爸，我当时也没在，只是听老三说了一点，不知全貌，不好置评。”
裴恒一向谨言慎行。
“那你，怎么看方静妍？”老裴医生又问。
“小妍......那就是个孩子。”
“二十好几了，哪还是什么孩子......”
裴恒觉得父亲这是话里有话，但也不敢妄?，也就当没有听到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