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皇后脸色铁青,太子与七皇子一字一句的话,如同千斤般的重锤,狠狠击在心房。
的确如此,她和四皇子谢璂衣不解带的昼夜侍奉,是想要渊帝和天下人都看看,在太子和七皇子蓄意谋害太后的档口,是谁稳住了局面,夜以继日昼夜不歇,将太后照顾得无微不至,才及时稳住了局面。
可没想到,太后的身体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
原本是要借着侍奉太后给四皇子博个贤德仁孝的名声的,可如今被谢珏这般编排起来,竟好像他们母子才是害太后缠绵病榻的真凶一般!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明皇后被谢珏噎得说不出话来,谢璂的头脑倒是很清晰。
“兄长此话是什么意思?皇祖母已在弥留之际,这么说是怪我们了?可别忘了,当初是谁把皇祖母害得一病不起的!”
谢潇想要出口辩驳,谢珏却一个眼神过来,示意她住口。
“枉你们都为谢家的子孙,竟然不盼皇祖母一点儿好?”
谢珏道:“西域的神医马上就到,皇祖母定能药到病除,到时,皇祖母中毒一事也能一起查出始末,是不是孤与七皇子做的手脚,待会儿便可知晓!”
恰巧御膳刚刚端进来,谢珏执起汤匙舀了些米油试着喂进去,谢潇立在身侧为太后不断擦拭着唇角,还软言相哄道:
“皇祖母您乖乖等着,三哥找来的可是名冠西域的神医,相传燕大夫在敦煌可是能把死人医活的,阎罗王见了他,也得恭恭敬敬地绕道走呢。”
太后显然也被她逗笑了,唇角微微牵动之时,谢珏又喂了一勺。
“皇祖母真乖,再来一口,哦~这样就对了。”
谢潇散着发赤着足,身上的衣裳也松松垮垮的,刚刚进来时殿外的禁军还在怀疑这位正主会不会被轰出来。
殊不知,这一句句‘皇祖母真乖’的软话哄下去,太后竟然真的没有再呕吐,帝王竟也没有再发难。
太后坐在病榻上虽然精神仍旧萎靡,可也能慢慢说几句话。
“舟舟坐。”
谢珏眉宇间稍稍舒展,笑道:“好。”
“皇祖母。”谢潇将头倚在太后怀里蹭了蹭,撒娇道:“您上次都不收留孙儿,我心中可还气着呢。等到您痊愈了定要给孙儿张罗一顿好吃的,还要陪孙儿打马吊,孙儿不管,您必须要做到。”
“你一没钱就来找哀家打马吊。”太后微微漾起慈爱的笑脸,慢悠悠说道:“哀家算是怕了你这个讨债鬼了。”
渊帝先前看着儿子们之间的争斗,骤然又头疼起来,就在无名火气即将要喷薄而发之时,发现太子和七皇子两人竟然真能哄得太后喝下薄粥,而且还安然无恙。
再想想太后自今日晨起之后就不停地呕吐头痛,这叫他不得不怀疑起皇后的用心来。
“皇后。”渊帝胸中涌着震怒,质问道:“你们平日,就是这般照顾母后的?”
明皇后一直跪着,态度坚决道:“臣妾与四皇子侍奉太后尽心尽力,陛下莫要被黄口小儿三言两语就给哄骗了!”
帝王轻嗤一声,谁侍奉得好,谁侍奉得不好,一看便知。
谢砀与谢璂先前还在期盼着太子与七皇子能被父皇斥责一顿,再将他们赶回去继续禁足的事情。
尤其当七皇子说出‘太后真乖’的话来,两人互视暗暗一笑,这等僭越的话也敢说出来!
可两人瞧着父皇的脸色,竟然没有怪罪的意思?
相反却来质问皇后,这是什么情况?
就在四皇子与七皇子两人一头雾水的时候,外头却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女声,“都让让!”
谢珏一回头,看到是长公主谢绮领着一名麦色皮肤的异域男子走了进来。
燕淮拥有高挺的鼻梁,眉眼深陷,五官十分立体。
这位神医倒也拥有潇洒不羁的性格,来的第一件事不是看病,而是赶人。
“所有人都退出去,病人本就呼吸困难,这么多人挤在一个宫殿里,空气如此稀薄,病人能舒服才怪!”
渊帝做了一国之君多年,自然见多识广,看到燕淮额间的那枚火红的吉祥痣,远观如同开了天眼一般,便知这人就是享誉西域的昙摩法师的座下高徒。
“都退下。”渊帝道。
外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响,众人连告退的话都不敢说一句,有序地退了出去。
“你们也退下。”渊帝朝着明皇后及四皇子和六皇子交代。
明皇后还想说什么,谢璂却朝着她轻轻摇头,示意遵从。
谢砀有些不服气:“父皇,那太子和小七呢?您为何不要他们也一同退出去?”
“朕的决定,何时还需要问过你?”渊帝不耐烦道。
“大夫是太子请来的,太子当然要在场。小七能将皇祖母哄得喜笑颜开,自然也能在场。”谢绮凤眸微瞪,摆出了嫡长姐的架势,怒指道:“瞧你们把皇祖母给照顾成什么样了?还有脸质问别人?”
谢砀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几人一同冷哼一声出去了。
若说剩下的人当中心情最激动的,莫过于御医赵大人了。
燕淮一观太后面相,便知这是重度的血梗之症,从随身的药箱之中找出一枚药丸给太后含在舌下。
简单切脉之后,他又取出金针分别刺向太后的十个指肚。
赵御医定睛一看,已经见了红,惊恐道:“燕大夫,太后娘娘凤体不容有失阿!”
燕淮却不以为意:“那又如何,治病和保命你选哪个?”
赵御医擦了擦额角的汗珠,他们这些御医传承自上代,所学所用皆是要保住宫中贵人的身体为上,万不得已之时,还从没有人敢要用行医来伤害病人的。
毕竟金针刺穴常见,可金针用来伤人流血却不常见,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乌黑的血液自太后指腹处缓缓流下,燕痕一看效果不好,又拈着金针朝太后耳垂处刺去。
金针刺破耳垂带来一阵尖锐冰凉的痛感,病榻上的人浑身一颤,周围的人也看得心惊肉跳。
“燕神医,这如何使得?”
赵御医还欲阻拦,却被渊帝怒视一眼:“治了这么久都治不好,还好意思质疑别人?一边站着去!”
赵御医浑身抖如筛糠,往后退了几步不敢再说话了。
病榻前被燕淮和他随身的医婢围着,谢潇踮着脚尖往里探了探,看到太后的脸色似乎恢复了些,口中还振振有词,似乎是在喊痛。
病重之人身体麻木,对疼痛的感知能力会下降很多,太后此刻已经叫痛了,谢潇瞧着燕淮出手,皇祖母的病症已经有些好转了。
渊帝瞧见她披头散发赤足的样子,不悦道:“先去换身衣服,衣衫不整的像什么样子。”
谢潇张了张口,不敢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