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响回丽政殿复命时,谢珏正坐在奏报如山一般的桌案前已经连续忙了一个多时辰。
“属下已经按照您嘱咐的完成了任务,如今景家的恶名已经传遍整个朝野,景妍也受到了她应有的惩罚,今后想必没人敢要她了。”
谢珏眸色淡淡:“孤知道了。”
“殿下。”张响欲言又止。
谢珏惜字如金:“说。”
张响鼓起勇气,讲出了心中的隐隐担忧:“景家颜面尽失,景潘还在府门前将她女儿一巴掌给扇晕了过去,虽然当着咱们的面没说一句难堪的话,但属下瞧他的脸色,心中应是对您恼恨至极的。”
谢珏一双眼睛仍然淡漠如水:“嗯,意料中事。”
张响:“景潘的父亲景老爷子从前可都是御史一派的,御史台废除之前他已经致仕,许多事情这才没有牵连到他,但京城世家盘根错节,属下担心景家会……”
谢珏言简意赅:“联名上奏?”
张响点点头。
“爱如何便如何。”谢珏显然没有心思猜度这些臣子们的心思:“昨夜若不是孤刚好在场,今日颜面尽失、被人议论私德败坏的便是小七了。”
张响张了张口终是不再说了,只是心中叹道,七皇子在殿下心中可真是不一般呐。
比起庸洲和临川的那个小娘子,谁的分量多一些?
将近午时,长公主谢绮听说了景家与太子亲卫的事情,又火急火燎的赶入宫中。
成婚在即,景家却被太子亲自处决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可皇家的聘礼已下,礼部也拟了章程按部就班的走流程,就连太后都指派了几名嬷嬷教引侍奉主君一事,这局该如何收场?
谢绮在丽政殿中急的来回踱步,手中的丝帕已经被揉的不成样子:
“舟舟,这件事的确是长姐看走了眼,没有发现那景妍为了提前将孩儿怀在腹中,竟肯用这样龌龊的手法去勾引你。那景妍是行为不轨,可你将人私下里处置一顿就好,若是不想娶也还有转圜的余地。可如今景家的脸面被你踩在脚底,人家景大学士好歹也是前朝肱骨,你让人的老脸,往哪搁?”
那合欢酒如此霸道,如若昨夜谢潇在太后宫中当着下人的面成了那个样子……谢珏怒火中烧,已经不想再议论谁对谁错了。
这不单是为了小七,也是为了自己。
谢绮瞧他忙的天昏地暗又心情欠佳,顿了顿说道:“景家的仇已经结下,这景姑娘你不想娶便也罢了,我这就去张罗着把婚事给退掉。可那位工部主事家的二姑娘,人品德容还都是不差的,也就是出身低了点皇祖母才给了个九品奉仪的封号,人还清清白白的,你总不至于也要迁怒于她吧?”
“将那夏姑娘一并退了。”经过了昨夜之事,谢珏对婚姻之事已经产生了深深的厌恶,与其整日唉声叹气与愁苦作对,他宁愿孤身一人。
“那怎么成?此事关那个奉仪什么事?倒不如把那夏姑娘升为侧妃纳进来。”
“不成。”谢珏又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又要出尔反尔,莫不是你还对小七有非分之想?”时隔了这么多天,谢绮仍旧难掩心中惊愕:“七弟莫名其妙饮下你的酒,哪怕是强要几个女子,事后纳为侍妾也是行得通的,可你为了小七,竟不惜与朝臣为敌,行事愈发乖张,很容易让我怀疑你的取向。”
谢绮也忍不住动怒:“小七可是你的亲弟弟!”
“是。”谢珏心虚,只得认同。
谢绮:“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难道如外界传言那般,你们曾是断袖?”
“没有的事儿。”谢珏无法解释。
“没有你为何不愿娶亲?难道想一辈子做个光头和尚?”谢绮继续怒斥道:“太子殿下马上就要二十有三了,若不想被人议论无后,若不想累及七弟的名声,你就必须娶个女子回来,谣言才会不攻自破!”
两人又争执了半晌,谢绮拿出了她长姐如母的架势,将谢珏逼入死胡同。
“你若被人以无后之名从储君位子上拉下来,便白白浪费了云家和母后的牺牲。”
最后,谢珏整个人头脑发昏,如同咆哮的野兽一般:
“娶!就娶那个夏姑娘,将她立为太子妃,五日后我亲自去娶!”
“下月就给你生个孩子出来,不知长姐你可满意?”
“这……”谢绮也被他暴跳如雷的样子给吓到了:“这哪叫给我生孩子?你……是不是没燃香?张响——”
谢绮第一次在自己亲弟弟面前败下阵来,逃似的奔出了东宫。
果不其然,当长公主的随从及车驾到了景大学士府门前,竟破天荒的吃了个闭门羹。
还是早上那个门房苦着脸出来相迎,“长公主恕罪,我家大人与姑娘皆得了重病无法见客,大人说长公主若有登门,就还请将这些东西送还给东宫。”
景府门前堆放着几十箱打着红封的绫罗绸缎与金银珠宝,原来是几天前刚刚抬进府中的聘礼又被原封不动的送了出来。
谢绮深吸一口气,原路返回。
再次回到丽政殿中,她问谢珏这些东西当如何处置。
他掀开眼皮,只说了一个字:“脏。”
谢绮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也不逼你了,先前皇祖母的旨意已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九品奉仪到底没有过错,将她抬进来先相处着,你喜欢了再将她收房,如何?”
……
这件事在傍晚时分方才传到谢潇耳中,她虽然不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囧事,但也猜的差不多了。
“景大学士的父亲,也就是景妍的祖父在朝中人脉很广,若是他发动群臣对三哥进行弹劾,也是有计可施的。”
傅柳为她整理着被褥,道:“殿下可是未来的天子,谁这么不要命,敢与他作对?”
谢潇抚了抚发困的眉心,道:“这件事归根结底在于,谁在父皇的心中分量更重些,希望景家能知难而退。徐公子那边有消息了吗?”
傅柳摇摇头:“上次我去送信,他看过之后也表示没见过。不过他说他的祖母一辈见识很广,已经将纹样拓了下来送到了夙洲的素衣阁,想必快有回信了。”
谢潇点点头,洗漱之后刚躺在榻上歇息,恰巧出宫为她办事的水涟也回来了。
水涟看了看傅柳,欲言又止。
“无事,你们两个调查的都是同一件事,说吧,只要不走漏风声即可。”
水涟点点头:“奴婢着人在京中找了许多老人打听,又花钱买通了京兆尹府的户籍档,都说安家人在十七年前就已经迁走了。”
谢潇心觉有什么不对,十七年前,那不就是自己出生的那年?
“安家人迁去了哪里?”
水涟摇摇头:“老人们说,这家人性格十分古怪,各个身量高大脾气古怪,行踪还十分神秘,也不爱与街坊邻居来往,所以就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傅柳双手抱胸,分析道:“这的确与讲究含蓄婉转的京城人格格不入。当年萱妃生下了皇子母凭子贵,安家不该留在京中享福吗?为何还要迁走?”
水涟一知半解,又摇了摇头。
谢潇思忖之后又问:“可找到他们当年居住过的宅子?”
“这……”水涟支支吾吾道:“奴婢没有问过,但即便找到,宅子必也倒换了主人,又加上年代久远,想问出什么也有些困难。”
“尽管试试吧,如今也是大海捞针。”谢潇打了个哈欠,喃喃道:“我困了,你们也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