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时机成熟,季夫人才笑吟吟道:
“是小儿与友人新开设的霓裳阁,主绣是绣工大师,佟秀。形象大使,则是艺色双绝的两江第一美人,彭蛟。”
昂?
大伙的好奇心,被钓起来了。
绣工大师好理解,这年头,随便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只要会点刺绣,都自吹是大师。
至于是真大师还是一坨大便,时间会证明一切。
这倒不打紧。
可形象大使,又是什么新鲜物儿?
再说那彭蛟,美则美矣,但他不是杀人犯,还坐过牢吗。
还色艺双全,他开的铺子,做的衣裳,那不都得是断头衣,谁敢穿呀。
一时间,大家的脸上满是惊悚。
此时,又突然刮过一阵大风,竟有无数花瓣香粉吹来,伴着云雾,管弦之乐忽急忽缓,四周又响起淙淙流水声,啁啾鸟鸣声,神女嬉笑声。
而后,一个姿容姝丽,摄人心魄的女子,身着极其精致繁复、璀璨夺目的云裳,婀娜多姿,步步生莲,徐徐而来。
众人瞬间哑然无声。
这,这还是彭蛟吗?跟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他方出场时,穿得端庄雍容如王母,手里还捧着荷花玉牌,浑然天成的尊贵气质。
当行至台子中间时,忽地一阵烟雾吹过。
散去后,他竟又换了一副装扮!
此时是桂花插髻,玉兔随行,人裹在玉色荧荧如满月的衣裳中,掐得腰身极细,显得人无比窈窕。
人间嫦娥徐步走来,直将现场男男女女,勾得三魂丢了七魄。
这还未完,待她走上长长的步台,空中突然闪过一道银光,只见她随意地将手一举,轻松取下那飞来的长戟。
单手握戟,一个潇洒地回身马步,长裙漫天飞起,将他团个掩住。
当裙摆飘然落下时,他自然又换了一副装扮。
秀丽飒爽,英姿焕发,是利落女子骑马射猎的装扮。
虽然裙袄精致,但气势长虹。
彭蛟还顺势武了几下长戟,足见女将风范。
可谓又美又飒,彻底将一众看客俘虏了。
“果然是色艺双全,容色的色,武艺的艺。”韩正第一个喝彩。
先前他对彭蛟,是出于容貌的倾慕。
可此时,他显出心悦诚服。
“此等气概,不论男女,皆为英雄!”韩正高声赞赏。
他的声音,将不少沉浸在盛世美颜中的千金公子唤醒,众人对彭蛟的看法,发生了改观。
虽是杀人犯,但是,如今这容色,这气势,也太迷人了点呐。
往事随风,就让它过去吧。
大家纷纷在心中想。
然而,台上的彭蛟,却忽地收起了长戟。
声音沉沉,但十分坚定:
“我,彭蛟,杀过人。”
韩正:……
台下众人:……
我们刚说服了自己,你又来?
死嘴,快停下。
不要往下说了。
如今这个彭蛟就很好!
大家的神情分外焦急,甚至想上去捂彭蛟的嘴。
不想让他说出,令大家心中美好形象破碎的话。
不过,彭蛟长戟一挥,大家便吓得谁也不敢上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彭蛟哗的一声。
脱掉了身上的衣裳。
只余一件白衣,又素又仙。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彭蛟提起一把剑,慢声道:
“我今舞剑,意在同诸君,讲讲我的故事。”
而后,一名身材高大的说书人,站在台前,将一个少年故事,娓娓道来。
而彭蛟挽着剑花,身轻如燕,剑气凌云。
剑意时而充满杀气,时而困顿抑郁,时而冲破桎梏,时而欢欣快意。
把少小离家,手刃仇人,身陷囹圄,又杀上梁山,大起大落又从谷底爬起来的人生,诉说得淋漓尽致。
众人起先听得津津有味,眼中泛泪。
接着,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看他的背!”
大家才惊讶地发现,随着彭蛟不断变换姿势,他背部的白衣,竟有文字忽隐忽现,犹如天书。
可是剑招变化如此之快,众人根本来不及捕捉所书为何,只得紧紧盯着他剑起剑落,一颗心七上八下。
直到,说书人故事讲罢,一声叹息。
彭蛟凌空而起,单膝跪地,以算计好的角度,扭身收起剑意。
众人才看清了。
在日光的照耀下,那白衣上终于显出,乱针绣的完整字迹——
我勒个去,是一封朝廷的赦书!
上头清清楚楚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彭蛟,因立下剿匪大功,为做表彰,特赦杀人之罪,自今赦书,恢复清白之身……
末尾,还有大红的摹印,俨然出自刑部。
大伙看傻了。
说书人,也就是隋准,在一旁朗声道:
“此乃圣上亲颁与淮南府,包括彭蛟在内数位重刑犯的赦书,所赦何罪,为何赦免,想必众位已看得清清楚楚。”
“大家如若不信,可使家中与刑部有来往的亲友,前去核查。想必,刑部必定有留底。朝廷文书,我等绝不敢造假。”
“而彭蛟的故事,大家已经听明看明,公道如何,自在人心。”
“若有不能接受彭蛟的,此时便可离席。”
大家你瞅我我瞅你。
既然圣上都不计较了,他们计较什么?
再就是,那个故事,听起来,彭蛟还有点帅呢……
韩正又第一个站了出来:
“问世间谁能无过?改邪归正又是好汉一条。”
“且彭公子手刃恶霸,本就是义举,虽是杀人,却属于为民除害,还舍身剿匪,足见心怀天下。”
“出身草微,却有如此家国大义,在下佩服!”
有他带头,大家也就勇于自我表达了:
“我不离席,他方才有一身衣裳极好看的,我想买。”
“我也不,那赦令到底怎绣上去的,时隐时现?我定要问个清楚。”
“其实吧,我早就想说了,他长得好好看,我想同他做朋友……”
靠脸吃饭的优势,这会子就体现出来了。
长得好看的人谁不爱呀,先前不爱那是碍于面子。
如今面子里子都是好的,大家可不就乌央乌央扑上来了。
当然,也有不少人围着佟秀。
那些衣裳太出彩,千金小姐们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公子们则委屈吧啦:
“怎的尽是女娘的衣裳呢?为何没有男子的?”
“原是我们不配。”
佟秀抿嘴羞涩地笑:
“其实是有的,稍迟……”
“佟大师!”一个满脸焦急的丫鬟,突然匆匆跑过来。
低声道:
“我们公子的秀服,被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