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章 失明
咚咚咚一阵轻缓沉闷的敲门响起，盛阳搁下手中的巾帕，起身行至门前。
门扉轻轻打开，盛阳的目光与云奚相遇，只见云奚颤畏着身子扶住一侧的门框，稳着摇摇欲坠的身形，他只着中衣，外边拢着一件云锦织造的暗色披风，随着他微微摇晃的动作，那披风之下肉眼可见的是自白色中衣之上，隐隐渗出的淡淡血迹，他苍白着脸上透着浓烈的忧色，他低声轻问道：“她可醒过？”
盛阳冷冷的回道：“没有！”而后转身又行至床前，将方才置于盆中的那方巾帕又重新拾起来，轻轻拧干，又轻轻将卿晚额上微干的巾帕替换下来。
云奚跟着他的步伐步入屋内，那淡淡的血腥味和淡淡的药味混杂着涌入他的鼻腔。
他轻轻的行至床前，只见卿晚面色苍白，唇角无一丝血色，那紧磕的双眸之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白薄纱，那披散在胸前的墨发间竟掺杂着几缕白发，而那黑白相间的秀发之下，微露在被子外面的中衣上，透着殷红的血泽，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云奚颤畏着声音不可置信的开口问道：“她的眼睛？她的头发？”
盛阳手上的动作微顿，抬眸扫了一眼床上几乎沉静的快没有了生息的卿晚，又垂眸继续手中的动作，冷冷的回道：“就如王爷看的这般，瞎了！白了！”
云奚心口一紧，痛感瞬间撞击着整个胸口，他垂在披风下的手不觉收紧，指甲紧紧嵌入掌心。
他上前一步欲从盛阳手中拿过巾帕，轻颤的那只大手摊在盛阳身前，轻声说道：“我来吧！”
盛阳微微迟疑了一瞬，抬头望向云奚，那双原本冰冷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缓缓起身，让出位置，转身走了出去。
云奚就这样静静地守着卿晚，一日复一日，这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五日的光阴悄然流逝。
这五日的每一刻，云奚的心都如被重锤狠狠的敲击着，他所有的坚强与冷静都在卿晚的沉睡中一点点的崩溃着。
那窗外的竹叶轻摇，月光如水，透过窗柩洒在这静谧的空间里，为这一片静谧的房间又增添了几分清冷与寂寥。
终于，在第五日的黄昏时分，当最后一缕阳光如同细丝般穿透窗棂的缝隙，轻轻拂过卿晚那因长久沉睡而略显苍白的脸颊时，她仿佛是感受到了一份来自外界的温柔触碰，手指在僵硬的束缚中微微颤动着，缓缓转醒。
她尝试着动了动那被白布覆盖的双眼，周遭是一片混沌与黑暗。她知道，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如五年前那般，再次失去了光明。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和那一抹独有的龙涎香气息，一股莫名的心安自心底油然而生，瞬间取代了那双目不能视至身体于黑暗中的窒息感。
她微微侧耳感受着空气中每一丝细微的变动，聆听着那窗外远处树叶摩挲时的低语声和手心微微流淌着那丝温，沙哑着声音轻轻唤了句：“殿下！”
一声如清泉般流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弱，轻轻地、慢慢地传入云奚的耳中。
他心猛地一颤，仿佛被晨间最温柔的风轻轻拨动了一下，那瞬间，他整个人突然一顿，就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定在了原地一般，那抚在床畔之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身子也随之僵住，连呼吸都似乎在这一刻变得轻柔而缓慢。
他双眼之间，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惊喜与激动，那光芒就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辰，瞬间点亮了他的整个世界。
他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想要说话，却又生怕惊扰了这份突如其来的喜悦。
“殿下是你吗？”卿晚试探性地又低声唤了一声。
“是我，是我！你醒了？可好些？可有哪里痛？你等着我去唤灵儿？”云奚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连忙应承着起身，一阵酸麻的痛感突然从脚底蔓延至全身，他扶住床沿，稳了稳身形后踉跄的冲至门口唤了人。
众人一拥而至屋内，他们围在床边，目光聚焦在卿晚身上，脸上写满了关切与震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紧张感，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夜羽静静地站在人群之外，目光游移在卿晚微微含笑的脸庞之上。
那双乌黑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光华，没有聚焦，没有神采，宛如两颗深邃的空洞。她的乌发垂在枕帛上，其中竟然掺着几缕白发，显得格外刺眼。
他心中一紧，“她竟伤得如此之重！只为了我们这些不甚相干的人，也难怪盛阳与那丫头对我等心存怨气！”
想到这里，夜羽不禁感到一阵自责和内疚，那抱剑的双臂也不由微微收紧，不觉间一声声轻叹也随之溢出喉间。
“世子，叹息做甚？可是我如今的样子不好看了？”卿晚微微一笑，用颇为轻松的语气说道。她的声音如同春风拂过湖面，轻柔而又带着几分调皮的意味。
盛阳一愣心中倍感诧异，他迈开步伐向前一步，靠近了卿晚些许，语气中夹杂着疑惑与一丝担忧，他问：“王妃怎么知道是我？”
空气中似乎凝固了几秒钟，直到卿晚的话语再次打破了这份静谧。“近期我眼不能视物，可听力却异于常人清晰。”
说到这里，她好似特意加重了“异于常人”四个字，似乎是在强调自己现在的不同寻常。紧接着她又含着笑意补充道，“所以你们莫要在身后说我坏话！”
卿晚的话带有几分玩笑成分，让屋内气氛瞬间轻松了许多。
“王妃可有觉得哪里不适？梁四娘家的府医就在门外，我去唤他进来！”浣纱立在床前关切的问道。
“不用了，你唤先生回去吧，你们莫要太紧张，我并无大碍，想必你们先前去唤过灵儿，若我有事，她定要守在床前，寸步不离的，你们唤她，她不肯来，你们当安心才是！”
“灵儿姑娘，她…她，这几日都守着王妃，许是累到了，刚歇下，待休息好了，自是要来陪着王妃的！”
“灵儿的性子我了解，娃娃秉性，过几日她气消了，便好了，盛阳可还好？”
云奚接过话语，轻轻的回道： “他失了三成内力，灵儿给他开了药，正调养着，他同灵儿一般都是极在意你的，你昏睡的时候，他不眠不休的守了你几日，我来了他才离去，这几日他每日都会过来，你醒前他刚离开一会儿！”
卿晚轻轻颔首，那抹淡淡的笑容始终盈在她的唇角，可是置于云奚掌心的那只凝起一片细汗的手，早已出卖了她的不安与紧张。
她那看似毫无波澜的目光好似透过人群，投向了窗外那渐渐暗沉下来的夜幕。那如同一块巨大黑绒布夜空，已缓缓铺开，好似要将这世间万物都笼罩其中。
一时间一抹凝重的神情盈于云奚的面容之上，他下意识的紧紧握住卿晚那略显冰凉的手，他蹙起眉头，目光紧锁着卿晚的侧脸，一股担忧萦满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