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贾环只觉浑身通泰,神清气爽,竟自忍不住喊将出来。
这一喊,可把一旁正虔诚祈祷的彩云羞了个满面通红。
“三爷,这药王爷爷跟前,您这般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哟!”
贾环尴尬地挠了挠头,忙向周围那些对他怒目而视的一众香客拱手赔罪,而后匆匆拉着彩云跑出了药王庙。
眼见隔壁的城隍庙冷冷清清,没什么人迹,便拉着彩云走了进去。
贾环拽着彩云跨过城隍庙门槛时,却不知纪信正蹲在房梁上啃着香瓜。
突然,那功德金身剧烈震颤起来,纪信手一抖,瓜瓤“啪嗒”一声,正砸在了彩云那绣着缠枝莲的裙摆之上。
“三爷!”
彩云红着脸,莲足轻跺,啐道:“这破庙怎的连瓜皮都来欺负人!”
贾环笑着,拿衣袖替她擦拭,指尖有意无意地掠过那纤细脚踝,含笑道:
“我倒觉着这庙灵验得紧呢,方才在药神庙你许的愿,这么快就显灵了……”
“你、你怎会知晓我许的愿!”
彩云耳尖红得似要滴出血来,慌忙躲到城隍像后的阴影之中。
如今贾环宫中一众妃嫔里头,就她还未曾为贾环诞下一儿半女,因此心中落下个解不开的心结,每日里茶不思饭不想的。
这又如何能瞒得过贾环的眼睛?
正巧这次要出征真真国,需在江南操练水师,便顺便把彩云带出来散散心思。
彩云原是头一个让贾环吃那胭脂的丫头,以往对贾环那是热情大方得很。
可自贾环身边姑娘渐渐多了之后,自觉容貌并非出众的彩云便主动疏远了贾环。
“刚在药神庙,我瞧你一直小声念叨着求子,莫不是求药王赐个白白胖胖的娃娃?”
贾环突然欺身逼近,玉冠轻轻擦过彩云鬓边垂落的发丝,轻笑着说:
“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求子本该找我才是。”
彩云的后腰不小心撞上供桌,香炉里的积灰簌簌而落。
她慌乱之间抓住褪色的帷幔,却瞧见贾环的手指正轻轻摩挲着她腰间的流苏绦带。
“三爷……这儿可是城隍庙呀!”
彩云羞得声音都微微发颤,耳垂上那星月耳坠轻轻晃动,晃出点点银光。
贾环掌心缓缓抚过她后背的缠枝莲纹,指尖陡然触到一片冰凉的功德金砂。
他抬眼望向房梁,恰好对上一双冒着金光的眼睛——
只见纪信扒着横梁探出大半个身子,嘴里还叼着半块香瓜,那模样十分的滑稽可笑。
“咳!”
贾环猛地咳嗽一声,功德金身特有的檀香味直直冲进鼻腔。
他分明瞧见那个身着玄色官袍的城隍爷,正趴在梁上冲他挤眉弄眼,活脱脱像个调皮捣蛋的孩童一般。
彩云却浑然不知,水葱般的手指轻轻勾住贾环的玉带,轻声道:
“三爷不是说……求子要找你么?”
纪信眼睛瞪得溜圆——这可恶的药神抢了自己的香火生意也就罢了,如今竟还带着仇家到自己的城隍庙,欲行那不雅之事。
是可忍,孰不可忍!
便是他有些来头背景,也不能这般肆意欺负人!
他恶从胆边生,张嘴“噗”地吐出一颗瓜子,不偏不倚,正巧打在贾环的后颈之上。
“嘶!”
贾环浑身一颤,余光瞥见纪信正撅着嘴,学他们亲昵的模样,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彩云满心疑惑,抬起头来问道:“三爷笑什么呢?”
贾环总不能实说有个鬼在一旁偷看他们亲热,便轻轻拍了拍彩云的手,笑道:
“这出来玩了整日,身上都是汗,你且回行宫先去沐浴,我待会儿便去寻你。”
彩云白了他一眼,小嘴微嘟,嗔道:“就会哄我,你可莫要诓我,若是等会儿不来,看我不恼你。”
说着,莲步轻移,略带娇羞地转身离去。
待彩云的身影消失在庙门之外,贾环收起脸上的笑容,抬头直直看向纪信,佯作恼怒道:
“你这城隍爷,好生不懂事!”
贾环甩开折扇,摇得呼呼作响,玉冠上的明珠映着那残阳余晖,在纪信脸上晃出点点金斑:
“方才那香瓜可是你扔的?
把我的爱妃吓得跟那受惊的鹌鹑似的,这笔账可怎么算?”
纪信险些从梁上栽落下来,玄色官袍沾满了香灰。
他手指着自己那金身塑像上斑驳的彩漆,声调都变了:
“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你们都要在我这庙里……”
“打住打住——”
贾环有些尴尬,赶忙打断他的话,故作镇定地说道:
“你身为一个城隍,整日蹲在房梁上吃瓜,也不瞧瞧自家这庙宇,都冷清成什么样子了?
香火不旺也就罢了,还来坏我好事,可懂得什么叫成人之美?
这做人做鬼都是一个道理,可不是打打杀杀,靠的是人情世故……
本来还想着让人帮你修缮一下庙宇的……”
纪信瞧着侃侃而谈的贾环,一时竟有些恍惚。
他上一回见到这般厚脸皮之人,还是刘邦呢。
“啪!”
纪信手中的香瓜皮摔落在横梁之上,金瞳之中倒映着贾环衣袂飘飘的模样。
檐角的铜铃无风自动,震得他腰间玉带哗啦作响:
“当年鸿门宴前,刘邦那老儿也是这般,搂着戚夫人在我这庙里说些不干不净的话——”
话音还未落,城隍像突然金漆剥落。
贾环手中折扇“唰”地展开,挡开簌簌落下的彩绘泥片,却见扇面上赫然绣着刘邦《大风歌》的墨宝。
“巧了不是?”
贾环指尖轻轻掠过“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的字样,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前日祭祖,高祖托梦说与纪将军千年未见,甚是想念。”
纪信玄色官袍鼓荡如云,从梁上翻身而下时,金丝皂靴正踩中贾环的袍角:
“少来这套!当年他骗我穿上龙袍替他去死,你今朝又拿修缮庙宇来诓我——
你们刘家人,从骨头缝里都透着这般厚脸皮!”
供桌上的残烛突然爆出灯花,映得贾环腰间九龙佩流光溢彩。
他忽然伸手扣住纪信腕间命门,触手却是一片冰凉的金砂:
“将军错了,如今是我大周柳氏的天下。”
“有何分别?”
纪信一甩袖子,冷笑着说,“你们这些做皇帝的,都是借女子胭脂壮胆的主儿,与那府里的纨绔子弟有何两样?”
贾环听得暗自咋舌,看来眼前这位很仇视皇帝这个职业啊。
无奈之下,他只得使出自己最强绝学——钞能力。
随手一挥,一股浓郁的香火之力便涌向了纪信。
纪信被这突如其来的香火洪流冲得一个踉跄,玄色官袍上的补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自动缝合。
他捧着从袖口不断溢出的金砂,原本怒目圆睁的表情瞬间扭曲成一副滑稽的震惊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