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抻一抻,稍微才动了一下,苏诫突然也醒了。
“我就这样睡了一夜?”苏诫揉着酸痛的脖子从她腿上起来。
他只记得装痴卖癫靠她肩,使了个装睡入梦的小诡计博她心怜,打探她心意,在感受到了她深沉的匀息和无声的温柔以待后,他知道她心里有他了,才真正含笑入梦。
“我手……”云渡抬起胳膊,他宽大的手掌还嵌在指间,“哎呦,痛死了!没事长那么大干嘛!少吃两碗不行!”
“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像你们女子一样柔肢弱骨吧,那像话嘛。看着就很没安全感吧。”
“男人柔肢弱骨……也挺好的。好看。女子也是大人,谁会需要安全……”
“来人呐,绳子……绳子在哪儿?快快快,走这边下。”
外面突然传来的喧闹打断了云渡说话。
“出什么事了?”云渡说着猛地一起身,“嘶……”小腿极度的酸胀疼得她旋即又坐下。
苏诫忙一把扶住她肩,弯下腰将人往怀里一捞,抄腿抱起,放到憩榻上,“杌子太矮了,被我压得血气不流畅,别摔了。你乖乖坐在这儿,松缓松缓,我去看看。”
说罢转身走。
“别是出什么事了,你当心点。”云渡望着他峻挺项背,嘱咐道。
“还能是天塌了?”苏诫回眸,笑,“天要塌在你面前,我也会给你撑着。”
“别……”
但听帐帘“唰啦”一响,明亮的光还未跑进,苏诫已化作一道玄电闪入光明里,把晃眼的亮随身也带走了。
“……贫。”帐帘徐徐而落,轻轻地晃着,她欲翻动的白眼缓缓转回,浅浅笑了一下。
听着外头急促纷乱的脚步声,云渡赶忙揉搓连自己都撑不住的老麻腿,想去看看外面究竟是塌了哪片天。
“唰啦——”
云渡撑着榻方将站起,一道明亮曦光乍然溅到脚边。
左岩枯瘦的身形蹿进,惶急道:“云姑娘……云姑娘……”喘息连连,“苏贤侄他……”
三句说不到正事上,云渡比他还急,“苏诫?怎么啦?”预感不妙。
左岩道:“你表兄,他……被水冲走啦!”
“冲……”
帐帘“唰啦”又是一响,一抹白光“嗖”地从左岩身旁掠过……
“苏诫在哪儿?”云渡几个纵步从山间泥路跃下来,站在一堵人墙后,抓住个光膀子的男人问。
“苏大人为了救咱们一个庖子兄弟,跳下水啦。”男人打开挡住视线的人,指着远方,“哎……哎……看,在那儿呢!!!”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云渡看见了浑浊如泥浆的滔滔江水。
江水之宽,堪比汪洋。
澎湃的浪花“哗哗”就打在脚边,水量比昨日涨了起码五倍。
一眼望过去,别说运船了,河岸都看不到。
河面上,树枝、树干、门板、屋梁等物漂浮而过,泥浆卷着泥浆,浪花追着浪花。
雾气腾腾的宽广的江心处,一点……两点人头在浪潮间起伏,逐渐远去。
视线的远处,山势愈发逼狭,水流愈发急险;尽头,一座山挡住的那边,两壁如刀刃一样高高峙立山峰拔地而起,直插云霄。
峡谷!!!
平洪一旦进入峡谷,巨大的冲击力足以搅碎一切物体……
“有绳子吗?”云渡急切问。
“有。有。”
几个汉子把手指粗的麻索传过来,说早时随船的几个庖子起早准备拾些柴禾放炭火上炕一炕,干了给大家做饭。
其中一人捡柴时不小心踩滑,从山边的坡地上摔下了山沟里,山沟水势不算大,冲力却不小,一下去自己很难再上来。
同行者见状,拿的拿棒子去救,喊的喊人帮忙……
等到他们找来绳子想拴个人下去救世,人已经冲到河水里了。
苏诫赶到,看了一眼,随即飞身跃上河水中漂浮的一根树干,踏着去救那顺流而去的人。
本来已经救上那人了,后来在水急的地方被浪卷了一下,不知怎么就越漂越远了。
“别在水边。都到山上去。”云渡一把捞过绳索,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踏着涌动的水浪跳上顺水漂流的一块木。
目光在水中一扫,接着跃上另一块,又一块……
飞速向江心时隐时现之人靠近。
兔起鹘落间,她一袭白衣在滚滚洪流中闪耀,宛若一条白龙在红色的江面腾起又潜落,手里拽着的长长的绳子在她身后拼命地追。
在距离苏诫还有三丈远近之时,她突然不再往前。
明锐的目光往四下一扫,她倏尔一展双臂,弃了脚下一截树枝,退飞出半丈,站定后面漂来的一棵大树之上。
而后一拂袖,挽起一团风在怀,随即凝力至脚下,柳腰一发力,将身形一转。
弹指刹那,直下的树木跟随她力道旋转的方向缓缓横了过来,漂流的速度变缓了些许。
从跃上洪流,到稳立江水之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丝毫差错没有。
继而,她往侧方又使一道力,将自己连同残断的树木一起驱向水流潆洄之处。
踏着木头在洄水上站平稳了之后,她即时朝慢慢远去的人高呼:“苏诫——”
将手里粗长的绳索向趴在浮木上的人扔出,“抓住——”
绳子飞去的那头,两颗泥丸一样的脑袋应声昂起。
看见绳子飞来的瞬间,苏诫刷地一抬手,一把抓住绳头。
“快放开本指挥。死胖子,你一直抱住我脖子,趴在我背上,我怎么救你!”苏诫咬牙切齿。
话说苏诫方才从营帐出来,
得知有人掉下山洪沟里,
顾不得真病还是装病,
甚至连衣裳都没想着脱,
看准落水人的漂去的方位,
他旋即一跃入水,踩着河中漂浮物去救人,
他想着自己功力优卓,从水里提一个人飞上岸不成问题,当时,他连落脚点都算好了,
然而,千算万算,他委实是没有算到自己奋身相救的人是只“猪”——两百斤的身量,浆糊灌的脑子。
身材胖重都还好,他使使劲也能提飞上岸,可是,这人居然在他滑到他身边的时候,一抱抱住了他两条腿!
当即他便脚下失衡,掉进了水里。
一落水,他的衣服便全湿了,胖子庖夫还越抓他越紧,嘴里慌乱地说着“苏大人救救小的”,边往他身上爬,最后紧紧箍住他脖子不放。
他在水里没有支力点,运多少真气都腾不出水面,如果云渡没有及时出现,绕过这个洄弯,他都不知自己是会一拳敲晕这头猪自己逃命,还是会被他连累一起死掉。
“苏大人,你可不要抛弃小人呀,小人家中有八十岁的老娘要养,还有四个孩子、一个婆娘靠小人吃饭呢!”
一颗浑圆的,长着一脸络腮胡的脑袋靠在苏诫宽峻的肩,哭哭啼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