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如今出身,云渡猛然心头一抖。
她来自天狱山?竹月深?
“谁规定的杀恶人、仇人、不该活之人还要入个门派,领了命才能做?个人难道就不能报仇,不能除暴安良啦!姑娘,你没事吧!”云渡声厉词严。
女侠被她说得脸一红,目中立现火光。
她不过是想探她一些底细,却被劈头盖脸驳斥一通,真真气煞个人。
女侠最后说,苏诫可以不现在死,但是要把手筋脚筋挑了,还必须她亲手挑。
云渡说不行,苏诫已经日渐衰弱,她还要他多活段日子,接受她精心中的“照顾”,现在重伤,她还玩什么?
说来说去,云渡就是不让刀子落苏诫身上。
协议不果下,女侠忽然脚尖轻点一下地面,双臂如蜻蜓之翼一展,即似风吹起,倒飞向其身后的亭柱,长臂往后一捞,哗地拔出钉在上方的短剑,与刚从腰后抽出的另一柄配成一对。
双剑在空中一挽,“咻咻”作响,寒芒四溅如冰花,下一眨眼,直指云渡而来。
见她逼近,云渡不仅一丝不慌,嘴角竟还带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双剑剑法,能比离使得更好吗?
云渡很怀疑。
不是瞧不起人,只因离是个倔人,做什么都莽着劲要做到极致,练功也是。
比起旁人,她更信他才是此列第一。
对方没有表现出要将她置于死地的狠,于是当女侠持剑飞来之际,她没有立刻拔剑迎敌,只是拉住苏诫的手,在带着冷气的剑尖离身三寸距离时往旁边撤走两步,即时避开。
对方见此,换了招式又杀来。
几乱避让之后,云渡终于是在她的穷追不舍下拔剑对打上了。
她逼得紧,每一招都落在实处,却又不是绝狠的招。
云渡自认,自己的功夫不是什么横扫千军的卓绝,小时候还不错的基本功加上两三年间的练习,只算中……上一点,比苏诫是比不了,比一路上追着苏诫杀的那些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眼前这个出自东曦山庄九司内的女人,她觉得自己也是打不赢的。
但很神奇,不管对手出什么招,有多快,她都能游刃有余地化开,不困险境。
利剑在手,交战间,杀心也意外的不重。
离的剑,是饮血无数的剑,到了她手里,却仿佛出淤泥之芙蕖,通身干净。
曾几何时……
大约少时,她也想象过,若有顶好功夫傍身一日,她也去闯闯江湖,恣行天下,让手里的刀剑尝尝恶霸豪强腥臭的血味。
然后回来趴在阿爹肩头,向他炫耀自己的英雄事迹,让他夸夸自己,整个家里,就他最买自己的账了。
或者向她的苏诫哥哥讲,他虽然不会像阿爹一样骄傲得哈哈笑,对她竖大拇指,说“我们阿慕要是入军,必是当将军的料。”
但他会温柔的摸摸她脑袋,担忧地问她有无伤着,所到之地,吃不吃得惯……
她就可以沉醉在他温水一样的柔情里,像一株娇花无尽地汲取来自他的滋养。
她一面勇猛无敌,一面娇嫩无比。
在经历了家破人亡,爱叛亲离的痛苦后,那些光想想就激动不已的梦随之也碎散了。
她还是想杀人,但不啻养养神兵,挣个威名,她只想报仇,不论方式。
起初要杀两个,苏诫和夏临顼。
后来,经过苏诫的解释,她只想杀夏临顼了。
可是,夏临顼是“还不能死”的人,她现在谁也杀不成。
她以前打街头巷尾小恶霸打得可狠了,自认不心软的,却在长大后,一直没动手的机会——与公子出行遇到歹徒,都是同行护卫摆平,她从未有过插手机会。
公子说:别脏了手。别弄脏裙子。别弄乱了头发。打人的事不雅,让男子去做便好。杀人的活不雅,让男子做便好……
迄今,她还没杀死人过人。
东曦山庄是正派,即便交手之人步步紧逼,她也只是躲闪,不使杀招。
打斗中,战胜心决定了战斗起止,一味的退避只会消耗体力,露出更多自身信息给别人看到。
然而,云渡反击力有限,无法通过单方的对抗停止这场战斗。
近日来,她一直有所隐藏,不想苏诫了解她太多。
所以帮他御敌时机智更多,身法招式较少。
方才被思归逼得无法,她才动点真格,满足他玩心。
眼下对上真正的高手,她不得不全力以赴。
以前练习时没觉得自己有何不一样,离还一个劲的说她不行,她也没场合可以验证一下自己,最多和离简单过几招,然后毫无意外受他揶揄。
却在她使出浑身之力想战胜东曦女侠,终止这场战斗的此刻,她忽然感觉自己舒展开的经脉有股股清风灌入,流窜,游刃有余渐渐转变成玄妙如魅。
真不知是不是如思归说的,她是吃了他青邛山神芝,睡了不腐尸身的寒玉促成。
半刻时间,两人从古亭打到亭外树林、树林上空、古亭尖顶……
倏来倏去,翩若惊鸿,闪若鬼魅。
跟随女侠一道出现的几位时而看她们对招,时而看看苏诫。
苏诫坐在古亭长凳上,面上挂着抹忧愁,若无其事地闲看,实际瞧见云渡衣袍翻飞,幽艳无二时,眼底是悄悄藏着抹喜色的,只别人察觉不到罢了。
东曦山庄的人说,别看了,你那什么表妹打不过我们司主的。
苏诫有气无力说,如此甚好,如今我已身中奇毒,生不如死,被你们东曦山庄的人利落杀了,总好过在一个蛇蝎毒妇手上受折磨好。
其中一人笑,“你这狗贼也太天真了!利落死?你想的美。”
苏诫微愣,品出他话里有东西。
遂问:“东曦山庄虽行所谓正义事,但你们所在的月坠渊之岛楼宇高悬,富丽堂皇,不可说富可敌国,比一境王城却是绰绰有余,可见你们庄主接一个铲奸生意要价有多高。
东曦山庄的人历来只在南面活动,近来却对我穷追不舍,甚至还跑到了彧国境内。
这几年间,追杀苏某的人有很多,当中有我彧国某些门派的好手,也有他国他境门派的侠士,包括你们南武的。
我彧国中侠士打着惩奸除恶,肃清佞党的名义来行刺我不必说,但这其他的,无一不是收了我政敌的钱财而行动,所以,你们收的是我哪个政敌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