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他表现出这样一副要死不活形容,下一句必定是:这位“饕餮”姑娘生得甚美,不过以身相许什么的本少主不需要,谁愿要她,少少给个十万贯五铢钱即可从我手里带走。
苏诫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子,厌与其辩了。
云渡则更叹无可叹,心说:“活祖宗,你已经拿这话坑害我家公子多少回了,现在又想拿来坑我竹马苏诫呢?!
敢情我就是棵摇钱树,永远都能为你带来财富?!
我这哪是饕餮啊,我就是只大貔貅——吃下他人的金银,为你守着财!”
不过,她值不值得苏诫为她奉上这笔财,她并不在意。
一席扼腕以诉的言语里,令她震骇的是南武帝钟离攸施心力,命英豪,为他往各境探寻长生之法一谈,且此荒谬之祸就将降临青邛山殓星谷。
她只看过青邛山一月美丽的风景,但却在那里睡了两年之久,于她而言,殓星谷也算她在世上的一处安隅,一个家。
与她同躺一间墓室的,思归的亡母,算是她的家人;
两年来一直照顾她的思归的徒弟们,也算她的家人;
仙风道骨和颜悦色的问阎罗问老谷主同样算是她的家人;
而近在眼前这位口舌犀利,形容昳丽的紫衣公子,更是恩人,加朋友,加家人一样重要。
闻殓星谷将有难,她怎能不心忧?
待思归果如预想开口问苏诫要十万贯五铢钱赎云渡自由,苏诫“痛快”答应后,云渡突然制止了他们的交易。
云渡说,她不跟苏诫,她要随思归去青邛山。
闻言者皆知她心中打算——她这是想与问家人共御不善之客。
苏诫有些怔然地看向云渡,幽深潭眸透着七分欣赏和三分忧愁。
薄唇微微嚅动,想说什么,思归连连就摆起了手,说不需要。
说云渡不是问姓人,殓星谷的事用不着她插手。
知道神医生性高傲,睥睨众生,从不受他人之惠,嗟来之食,云渡还是想争取陪着他。
丹唇方启,思归便不耐烦地说,“你最大的价值就是好好照顾你这个痴情苦命的未婚夫,不要让他受委屈,如此,本少主花起他的钱来,才能心安理得。”
云渡哑口无言,心道他这个算盘打的实在离谱。
那边把她卖给“你男人”宿屿,账还没清,这边又把她卖给“你未婚夫”苏诫,还交代她要好好照顾苏诫,不要让委屈!
若非苏诫在,她真要好好与他说道说道,人世间怎会有如此离谱到没边的人。
她暂且忍着,疲懒地应了声“嗯”。
三人从晌午坐到了黄昏,最后思归提议说要带云、苏二人去爬城西的傲岳峰,说那里的梵刹供奉的佛格外灵,刚好大家在此相逢,缘分妙不可言,该去谢过神明安排。
苏诫听了,应的很干脆。
云渡反对,说苏诫还在养伤,不宜过度劳累,且他一路上都招祸得很,那什么傲岳峰站城中就能看到,又高又远,三人太少,若遇上要害苏诫的人,恐难以脱身。
苏诫说他只是脸上看着还伤,身体已经好差不多了,他当时是溺水,又不是伤筋断骨,没她想的严重。
思归是不爱好好讲话的,见两人说话叽叽歪歪,他“啧啧啧”便涮云渡说:
“果然是世风日下,还没成亲就这么腻腻歪歪,哎呀,真是没眼看!
还是说你们青梅竹马还有别的好事要做,嫌我碍事,那我还是带我家徒弟们去吧,就不打扰了。”说罢“咯哒咯哒”往门去。
云渡看着他那引火不怕烧了屋的悠闲样,气得脸歪嘴斜。
看苏诫,他温温和和地说:
“你要真不想去,那就在船上休息,或者在此店订间房住着。我随他去,他那脾气……,免得他回头又来揶揄你我。我不想他说话惹你不高兴。”很善解人意的君子模样。
云渡一听这哪成啊,让他们单独闲游,一路不知要谈多少话,谈什么话。
绝不允许他们单独相处。
拉上苏诫追上思归,爽利说还是陪他一路,珣州山高林密,怕他遇上野兽、歹徒,尤其是南武南风盛行,他一无武力,二无官职,还打扮的花枝招展,路上可能已经惹了不少眼睛,最是危险了。
云渡敲破脑袋也想不到,谄媚求和一番碎碎念,竟在前往傲岳峰的路途中应了验。
话说这高耸入云的傲岳峰位处珣州城西郊,思归比云渡他们来的早,早已租备了辆很符合其风姿的马车代步,驾车出城,三里路就到了傲岳峰山脚。
彼时日沉尽,天色昏朦。
山上陆续还有些香客下来,宝刹旺盛香火并非虚传。
车停山前,思归率先跳下,云渡搀着“病病歪歪”的苏诫缓缓才下。
思归的带着两个徒弟,一个负责照顾他,一个负责照看车马。
拾阶不到百级,山中便无回客了。
倒是身前身后有三两各作一行的男人不远不近跟着,是与他们同路过来的。
开始没觉得他们古怪,等到了山腰休息的凉亭,霞光散尽后天地间更显朦胧。
思归说下了半天雨,此刻山腰风景甚好,想多坐坐,反正晚上是要在寺中借宿的,不忙。
他“讲究”,什么都要求一个极致,心情也是,呼吸也是,没人能掰得赢他,只能顺着。
三人于是闲情悠悠,凭栏远眺雾幕下水墨般的绵延山河。
一个青衣小少年随在一旁。
苏诫指着远处蜿蜒如龙的河水,说那便是他们南来的澍河。
思归道:“嗯,风景好,空气好,很原始,不错不错,要是能把那些乱麻似的泥巴路打成水泥路就更好了!”
思归徒弟道:“午前下的雨还没干呢,可不就是水泥的么?师父向来最爱干净,怎么会喜欢黏黏答答的水泥路?!”
思归侧眸瞧了徒弟一眼,美丽的桃花眸立时翻白,成了死鱼眼。
冷肃道:“《实用外科学》背熟了?还有时间看风景!好学的人走路都要默着书,你是天才?天才也是要学习的!”
徒弟讪讪退开。
他训徒弟时声冷色厉,迥别于平时的潇洒飘逸,尤其的正经,真正是个严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