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季昀是在内涵谁,江邈的脸色一直很难看。
饭菜的香味飘出来,小黑在窗边直摇尾巴。季昀把狗哄过来,江邈一蹦三尺远。
见季昀又是握手、又是摸头的,还亲了下鼻子,江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勒令季昀离他远点,别碰到他。
季昀对此嗤之以鼻,抱着小黑的头一阵揉。
电话铃声响起,季昀接通了一看,是他爸打来的,大概是以为他们走得很远。
“回来吃饭。”
季昀嗓门挺大,在院子里能听见,手机里还有一道。
“知道了。”
季昀喊了江邈一声,先把手洗干净,才进屋。
桌上满满一桌子菜,季母刚从厨房端出一锅汤,季昀伸手去接,被让开了。
“坐着去,不用你。”
放下汤,季母给每个人盛饭。
“老季,碗递过来,要我请你?”季母嘴里不住的叨叨,“一天就急着抽你那破烟,医生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心脏不好,忌烟忌酒,你是聋了还是怎么着?真把命抽没了你看老娘埋不埋你!”
季父把碗递过去,被季母一把夺过去,同时得了个眼刀子,敢怒不敢言。
季昀忍不住问了一嘴,“我爸怎么了?”
“放心。”一碗饭“咚”地一下放季父面前,“就冲他这牛劲儿,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死了也不会给你添麻烦!”
季昀:“……”
不知是他过分敏感,还是他爸妈本事太强,他总被刺得说不出话来。
“你是姓江对吧?”
季母接过江邈手里的碗,左右打量江邈那张脸。也不见得有多好看,人模狗样的,跟季昀比不晓得差了几个档次,勉强能算是周正吧。
不知道季昀是看上他哪儿了,平时在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的,也不觉得寒碜。
揽镜自赏,不比这更好?
“我叫江邈。”江邈提醒。
季母把碗放他手里,“行了,不用特意告诉我你是谁,我还没到老年痴呆的时候。”
江邈端好碗,“谢谢伯母。”
碗落在手里的那一秒,用力很大,江邈只觉得掌心被捶了一下一样。
碗底下缺了个口子,尖端在江邈手心剐蹭了一下,他低头,看见一条细长的血线。
不知道季母是不是故意的。
未免再挑起争端,江邈什么也没说,只默默的往嘴里扒了一口米饭,嚼啊嚼啊嚼,咽肚子里。
季父还没动筷,看到这一幕,不轻不重的说:“饿坏了吧?”
江邈点了一下头,不好意思的低头,眼底暗光掠过一瞬。
“来得急,没吃什么东西。”
季母已经给季昀盛好饭了,碗递还季昀时,没给什么好脸色。
“一天天的垮起一张脸,谁欠你几百万了?”
季昀攥着筷子的手一紧,“没有。”
“越大性子越冷,连笑都不知道笑,菩萨都没你难伺候。”
从前哪次回来都是这么吵,一顿饭吃得所有人都不高兴,随便应付一两口就迫不及待的想离开了,那两天跟江邈在家里,氛围也不会太好。
季昀强行扯出一抹笑来。
“笑不出来就别笑了,比哭还难看,好像有谁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了一样。”
总有那么多要说的,怎么做都像是错了。
季昀觉得碗里的饭发苦,嚼碎了送到喉咙口,也难以下咽。
之后就很安静,没谁说话,只有筷子夹菜和咀嚼的动静,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
某一刻,季母用勺子舀汤,“砰”地一下,勺子掉锅里了,汤汁溅在季昀脸上。
季昀一惊,手一颤,筷子没拿稳,夹着的一块鸡肉落在桌上。
季昀:“……”
真真是祸不单行。
他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季母的神色,眼睫颤了颤,夹起那块肉放进碗里。
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双筷子,把他碗里的鸡肉夹走,扔进垃圾桶里。
“脏了就不要再吃了。”江邈说。
季昀想拦,没来得及,江邈动作太快了,他都不知道江邈还能有这本事,敢犯到枪口上去。
抬眼看季母,果然脸色很不好看。
“我们家的桌子,可比有些人的脸干净多了。”
江邈悻悻然扒了一口饭。
“妈——”
季母还要说什么,季父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离得近的盘子似乎跳起来了一点。
“行了!”季父面色严肃,“食不言,差不多得了。”
季母没再说什么。
晚上天黑透了,季父带头把事先写好、封好、捆好的纸钱搬到院子里去。现在也不讲究太多了,在院子里就能烧。
季父先点燃几张散纸,再把砖块一样厚实的封包垒起来,火舌席卷而上,火光照在几个人的脸上。
“写有名字是都到这边来认领哈。”
季父照例要喊上几声,然后在边上另烧一堆散纸。
“包上没有名字的,孤魂野鬼没处去的,来这儿领钱去用。”
连喊了几声,季父就回屋去了,让季昀和季母守着等火灭,也让母子俩说说话。
江邈帮忙把封包搬到院子里,就自觉的回到屋里。不受人待见是一回事,再有就是供奉的不是他祖宗先辈,他也没必要待在现场。
“你和江邈现在怎么样了?”季母忽然出声。
“都挺好的。”季昀说谎了。
他一点也不想跟他妈说他和江邈的现状,反正也得不到什么好话,不如自己一个人消化。
“没有我和你爸,你哪来的今天?这么多年了,说断绝关系,就音信全无。消息不往家里来,电话也不往家里打。”
季母声气渐高,面目变形扭曲。
“季昀你翅膀硬了,飞高飞远去,我跟你爸哪哪儿都不好,碍着你眼了是吧?白养你这么大了,你良心是被狗吃了是不是,你个白眼狼!”
那一瞬间,季昀仿佛是被少时的阴影笼罩。家就像是一个囚笼,四周都被关得严严实实,无论他怎样挣扎,都逃不出去。
他妈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化作藤蔓,从脚往上缠,直到把他严丝合缝的吞没。
眼圈不争气的红了,鼻子被棉花堵住了似的,喉中哽咽。
喘不过气来,说不出话。
可是他妈也在哭,眼泪止不住的涌出眼眶,顺着脸庞往下流淌,同时也模糊了他的视线。
季昀嗓音发哑,低头垂眸,“对不起。”
“我们就是要你安安稳稳的娶个媳妇儿过日子,这有错吗?你还能不能改了!”
能自食其力开始,季昀其实每个月都固定往家里打一笔钱,除此之外,他无法再承诺其他。
“没有。”季昀头垂得更低,泪水落在手背上,很烫,“不能。”
季母掩面哭泣,用力拍打季昀的肩膀。
她从来是目空一切的,难得失态的几次,都是因为季昀。
“喜欢一个男人就是不正常!他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他能给你一儿半女吗?以后我们走了谁给你养老送终!季昀,你这样就是有病你知道吗?你病入膏肓了你!妈说的哪句话不是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