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贵人到底贪了多少。
西天梵境,全是民脂民膏。
难怪她根本对尚书们的贪腐毫不在意,跟她比起来,那都是蚂蚁一般。
吕嫣看到张夫人脸色大变,踉跄瘫坐在蒲团上,她张大一双不可思议的眼睛瞪着吕嫣。
“你、你究竟是何人?!”
满室华光照在吕嫣的脸上,真的宛如像是观音与佛,张夫人念了这么多经,此时却宛如有震裂心神的感觉。
没有人规定,账簿,一定得是“一本簿”。
能用来记录账的东西,可多了。
“真是让人没有想到……”吕嫣却也露出一丝惊笑。她没想到她既猜对了,却也又猜错了。
这么一座宏大寺庙,任谁见了都要震惊的地步。
贵人,真不愧是贵人。
张夫人此时已经完全摸不透吕嫣的身份,为何她能知道这些?难道她真是贵人派来的?若不是,她又怎么知道的?
“我是何人,已经不重要了。”
吕嫣面上表情已然全收了起来,她走到张夫人的面前,从高处看着瘫坐在蒲团上的张夫人。
“夫人,你可想要一条生路。”
张夫人还想维持的一丝高傲自尊,已经被击碎了:“你,你什么意思?”
吕嫣看着佛堂外面,浓夜的黑色,让人死寂而不安。
“我的时间不多了,原本我想着,只要能从此处带走贵人的账,我就可以有制衡这场局面的筹码,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谁会知道,贵人竟然丧心病狂到打造了整个寺庙。
佛与人,人与魔,果然就是一线之间。
吕嫣曾经跟谢胥说,六大尚书,只不过是师父的开胃前菜而已。
他们的命,甚至根本就不重要。
师父布了这么大一个局,要逮的,是那真正的——伥鬼。
然而这鬼,高坐庙堂,受万人朝拜,金玉塑身,比那真正的神明都难以接近。
师父确实残忍无心,杀人无数。可只有这个人,吕嫣知道,她绝不无辜。
张夫人瞪着吕嫣,似是终于找回了一丝神智,“你少在这装模作样,你信不信我一声高呼,这里的武僧们就会把你撕成碎片?!”
吕嫣绝不是贵人的人,而她却染指了此处的秘密。
知晓贵人秘密之人,绝不能活于这世上。
“从我骑马赶来此处,已经过去了快十五个时辰。”吕嫣却仍然看着黑夜,对张夫人的威胁充耳不闻,“距离最后的期限,已经不足四个时辰了。”
这就是吕嫣说的,她没有时间的意思。
她真的很想透过这黑夜,看到京城之中,这一日中,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谢胥,当发现她又一次消失的时候,又会如何?
“夫人跪在此处,用身体替贵人守着这秘密,甚至明知张尚书已经身死,都不敢回去看一眼。夫人觉得,这样就可以保住自身,保全一切。”
“可夫人心中若无恐惧,若无仿徨,又怎么会对着一尊假佛,念着根本不可能得到救赎的心经呢?”
正因为害怕,畏惧,所以才会惊恐万状。靠着手盘佛珠,不断念经疏解。
吕嫣透过张夫人的外表,很容易就看到一个恐惧的灵魂。
“就算让武僧把我千刀万剐,也无法把夫人从苦海里解救出来。”
张夫人口唇颤抖不已,她看到吕嫣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视线,第一次和她平齐。
“夫人和我做个交易吧。我可以助夫人从这苦海里解脱。”
许多人都不知道,能解救你的,从来都不是虚无缥缈的神佛,而是恰到时机出现的人。
张夫人的灵魂已经被一览无余,可是她却还是在僵硬抵抗:“你算什么东、东西?敢让本夫人和你做交易?你,你这个……”
吕嫣摊开手,手心放着那枚鲜艳的红色玉玦。
“这是贵人的贴身信物,在外面,还有一匹马。可送夫人回京。”
张夫人目光僵硬看着玉玦,似乎完全不明白吕嫣要做什么。把贵人的信物给她?
“夫人看到外面快亮起的天了吧,等到真正天明,那时,夫人想走也走不掉了。”
师父的倒计时一到,无论在什么地方,该来的都总会来。
谢胥说吕嫣太过害怕(高看)师父,所以才影响了她的判断,这句话其实对了一半,这世上若有人因为恐惧而败。
那就会有人因为“不惧”而败。
谢胥的不惧,恰恰也会影响他的判断。
这个寺庙的秘密,若是被师父知道,就全完了。
所以这个地方,不能继续存在了。
“我这里有几句话,夫人听完,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才会对自己有利。”
张夫人眼底的恐惧渐渐变成呆滞,吕嫣附耳在她耳边,说了许久许久。那些话震得张夫人三观都裂了。
良久后,吕嫣轻轻一叹。
“现在夫人做选择吧,是叫武僧进来对付我,还是,替我演好这一出戏。”
张夫人缓缓从吕嫣的手中拿起玉玦,呆滞的视线看着它,然后,她慢慢地,从蒲团上站起了身。
呆呆走出佛堂外。
外面早有武僧一直盯着,因为他们也不懂吕嫣的身份,就等着张夫人发话。
张夫人视线呆滞地扫过他们,手里紧紧攥着玉玦,然后口中麻木说道:“贵人有令,本夫人现在需要紧急回京城一趟。”
武僧们愣了愣,却看张夫人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木木走进了夜里。
少顷之后,外面传来了马匹的嘶鸣声。然后,是渐行渐远。
佛堂里的吕嫣,慢慢抬起了头。
她慢慢走到香案前,看着旁边一簇又一簇的香烛,为了保持寺庙明亮,这座堂里点燃了无数的香烛。所以才会将这里照的宛如睁不开眼。
让人不敢睁眼,是否就掩盖了罪恶。
用光明遮挡暗影,何尝不是一种智慧呢。
吕嫣伸手,推倒了香烛。
然后,一把揭开了香案上的绸缎台布,烛火瞬间把台布吞噬起来,卷起了极高的焰火。
接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吕嫣推倒了所有的烛台。
恐怖冲天的烈焰,亮的几乎把人的瞳仁都灼穿了。
吕嫣却在漫天火光中一动不动,她望着金身佛像,“这才是该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