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熄灭。
若羽盯着纱帐发呆。廊下的宫灯,照出一片昏昏黄黄,像一个扑朔的梦境。
王妃去明地了,她会经过平县和袁城吗?
若羽对着那灯光伸出手。她一生做的最有价值的事都在抗震救灾中了。她第一次知道自己那么有力量,她的舞蹈和才华可以用那样一种触动人心的形式被欣赏。
柳姑娘说,文艺有唤醒灵魂的力量。她们的舞蹈、歌唱第一次不是为了取悦贵族,而是唤起大众。她们关注捐款数目的变化,那些拿不到她们手里的银钱让她们振奋不已。
在灾区,她们奔忙救助,烧水熬药,有时候甚至像男人一样扛起椽檩,搬开土坯,脚砸伤了不叫痛,手磨破了用布包一包。她们为救活一个人欣喜若狂,为一个陌生人的死去而黯然神伤。
她们带孩子们唱歌,为村民们表演节目,为那绝望的眼神注入一道光,给无边的恐惧一个温暖的手杖……
若羽看看身边的人,这至高无上的君王,自己于他是什么呢?这后宫里的其他女人于他又是什么呢?
柳青青一行人走了几天,因雨滞留在了一个小镇上。
胡将军已急得额上青筋都暴起来了,却强压着性子跟她说话,“主子,离王城已经不远了,再有两天就到了,主子看需要什么臣派人先行一步回去安排。”
这是王妃,是要以大礼迎接的,可是没有举行封妃大典,王爷也没有回来,到底怎么迎接,他都替礼部为难。
“不用麻烦,我这次算是微服而来,就看看,没什么特别的要求,你也不要张扬。”
“臣怕慢待了王妃,王爷会怪罪的。”
“没事的……看看雨咋样,小一点了我们就上路吧。离下一个驿站有多远?”
“三十里,只是这段路不太好,怕是泥泞难行。”
柳青青看看外面,这雨也不知何时能停,只能再住一天。
夜里,柳青青听到呜呜咽咽的哭声。
玲儿也听到了,坐起来,“什么声音?我去看看。”
秋兰有些害怕,“这半夜三更的,还是别去了吧。”
接着就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哭什么哭,搅扰了客人你赔得起吗?”
“你们在那儿吵嚷什么?”一声沉喝,应该是值夜的兵士。
“对不起,客官,这小孩子不懂事,我马上把她带走。”
一阵混乱的声音,哭声终于消失了。
第二天柳青青打听这回事,才知道这家店主人的娘子前天难产去世。这个娘子是男人买回来的,还带了个小女孩,就哭的那个。
女人死了丈夫,又没有儿子,被婆家挤兑,占了房子,只好带着孩子又嫁人。这个店的主人是个光棍汉,见女人颇有姿色便花了银子买回来。一心要让女人给生个儿子,可女人却遭遇难产,丢了性命。
按说刚刚丧妻又没了孩子,应该悲痛欲绝,为何她听到昨夜那声音没有悲伤的味道呢?
柳青青递了个眼色,玲儿会意,悄悄溜了出去。
快到午膳时玲儿才回来,一脸的愤怒。
果然,柳青青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玲儿气呼呼地,“……那女孩身上都是伤,有些是掐的,有些是咬的。那男人简直是畜生!”
“那孩子现在在哪儿?”
“在隔壁的一个店铺里,那家的女主人还挺好的。”
“这家的店主呢?”
“去埋葬他那那娘子了。”
“只怕他那娘子死得也不简单。反正下雨也走不了了,今天这事我们就掺合一把。”
柳青青把查清真相的事交给胡将军。
一个大将军查这样一件小事那是小菜一碟。不到半天时间,所有的事实都查清楚了。懦弱的母亲,被欺辱的孤女。人性要多恶就有多恶。
“叫地方官来!”胡将军办事还是很有条理的。
考虑到影响太过恶劣,胡将军要求重判。
最终判决,店主人苦役、流放。可孩子却成了问题。
没有人愿意收留她,她自己的亲祖父母那儿根本就不认这孩子,还认为作为女孩子,她脏了、烂了,一文不值。
世俗的偏见多么可怕,它会给受害者再加一重罪孽,把她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大人,我可以收养这个孩子吗?”
躲在玲儿身后的柳青青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这个是谁来着?糟糕,想不起来了。
“油皂娘子,这可不是个小忙啊,你可得想好了。”旁边有个人说。
“孩子总没罪,她自己都受害了,这么小的孩子,总不能把人逼死。人活着都不容易,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柳青青想起来这是谁了,她怎么在这里,这里应该不是她的家乡?
在众人和长官的见证下,小姑娘跟着那个油皂娘子。
众人散去,柳青青站在那里。
那油皂娘子带着孩子也要走,突然就定在了原地,“公子!”
柳青青微笑着,“喜妹,别来无恙!”
喜妹热泪盈眶,一下跪倒在地,“托公子的福,一切都好。”
屏退了众人,喜妹告诉柳青青,他们靠着油皂的生意,养活了一家子。后来,跑到这儿把店开大。
“现在,我这里有二十多个人干活,都是些在灾难中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喜妹谨记公子的话,立自身,助他人。”喜妹认真地说。
柳青青欣慰,不到一年,那个在地震中失去亲人、家园的女子,已长成可以为别人遮风挡雨的挺拔的葱茏树木了。
“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啊?”
“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