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贵连忙道:“怕自是怕的,只是……郎主这回回来身上没有带什么值钱的货物,我们先前买的那批货,因着最近边境局势动荡,郎主便留了一个管事在庆州,嘱咐他过几天再运回来。
咱们这一路上回来,也没遇到什么危险,加上这里已是离城门比较近了,郎主便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云霜紧紧地盯着他,淡声道:“哦?那你们郎主为何不干脆在庆州多留几天,到时候和货物一起回来,却是自个儿先带着你们回来了?”
“郎主……郎主先回来,主要是为了家里的老太太。老太太这几年身子不好,郎主便总想能有多点时间在老太太身边尽孝,这回因为边境动乱,咱们本来就晚回来了,郎主担心老太太担忧,影响身体,这才想尽早赶回来……”
云霜却是轻“呵”一声,“你们老太太身子不好也不是最近的事,她也没有因为你们郎主晚了几天回来,病情便有所恶化。你们郎主反正已是晚回来了,多晚几天和多早几天差别也不大,又何必赶那么几天呢?”
“你……”
方贵似是没想到云霜会这么冷酷无情地把他的话怼回来,脸色微微一变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想说小人在说谎不成?!我们郎主提早回来的原因郎主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位娘子不信的话,大可以多问几个人!
小人倒想问,娘子到底是什么人物,县衙的捕快都还没问问题,怎的娘子却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问过来了……”
见他语气不善,杨元一眉头一皱,忍不住低斥道:“那可是一直协助我们县衙查案的云娘子,若她行为不妥,我们自是会提出,又何须你代替我们斥责他人!”
方贵一怔,一下子想到了县衙那个“女神探”的传闻,只是他心底里本就对那个传闻不怎么相信,虽然杨元一开口了,还是忍不住嘟囔道:“不管她是谁,咱们郎主的案子又怎可以交给区区一个女子……这场面一看就知道,咱们郎主是遇到劫匪被谋财害命了,那女子却一上来就追问咱们这几个人的行踪,这些跟这个案子又有何关系!这样下去,要猴年马月才能抓到害死我们郎主的人……”
林晚照听到她这轻视云霜的话,顿时柳眉一竖,正要怒骂回去,云霜就忽地,讥讽地看了那方贵一眼,道:“谁跟你说,这是一起贼匪谋财害命的案子了?”
方贵和站在他身后那三个男人顿时都一脸讶异地看向她。
方贵甚至忍不住大声道:“不是贼匪又是谁!当时郎主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咱们马车上值钱的物什都不见了,怎么看,杀死咱们郎主的都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心狠手辣的贼匪啊!”
云霜这会儿确定,方才去县衙报官的那个侍从不是他们的人了,若来报官的是他们,这个案子才真的要被耽误了。
她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慢慢走到了死者身边,看着地上的尸体淡声道:“死者的致命伤是心口那一刀,然而除了心口那一刀,他全身上下再也没有明显的伤口或淤青,便连身上穿的衣服也丝毫没有凌乱。
而那致命的一刀,是凶手从死者正面刺进去的……”
方贵皱着眉头,似是有些不耐道:“那又怎样?能出来打家劫舍的谁没有一点拳脚功夫?咱们郎主虽然是一个男人,但面对那样的亡命之徒,自是也很难有反抗的能力……”
云霜却忽地看向方贵,“那请问方郎君,可曾识得什么拳脚功夫?”
方贵一愣,下意识道:“没有……”
“很好,杨捕快!”
云霜话音刚落,杨元一已是一把拔出了腰间的大刀,猛地袭向了方贵。
方贵猝不及防,惊慌地大叫一声,五官因为慌张变得无比狰狞,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双手已是抵挡在了身前。
然而杨元一虽然来势汹汹,那刀尖却刚好停在了方贵交叉在一起的两只手前面,离他的手心不到一指宽,在大刀的攻势停下来那瞬间,方贵已是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裤裆都差点湿了。
“看清楚了?”
云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便是再不懂武功的人,在面对陌生人袭击的那一瞬间也会下意识地抵抗,除非……”
她嘴角微微一勾,在方贵以及死者另外三个随从的身上转了一圈,一字一字道:“杀死死者的人,是他信任且熟悉的人!这才能轻易找到死者毫无防备的时刻,把他杀死!”
方贵和其他三个男人都怔怔然地看着她,似乎完全无法回过神来。
云霜话音刚落,身后忽地响起一阵清脆的鼓掌声,随即,是一个温柔和徐、仿佛春天的雨水打在绿叶上时的嗓音响起,“娘子聪慧。在下倒是不知道,山阳县竟是有这么一个善于刑狱探案之事的娘子。”
云霜微愣,下意识地转头,就见到一个男子正在一个小厮的搀扶下,慢慢地从路的对面走来。
却见那是个面容十分俊秀、眉眼间泛着一丝如春风化雨般的温和的男子,五官俊挺,长眉入鬓,一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配合着那张似乎总是微微上扬的薄唇,端的是风华绝代,公子如玉。
然而,突兀的是,他的右脚似乎行走不便,明明不过是二三十岁的年纪,右手却拄着一根朴素的木制手杖,走路带着不自然的节奏,这一丝不和谐,却又轻易地被他身上那股清淡从容化解。
他分明是从对面那三辆马车上下来的,此时看着云霜的那双眼眸里,带着一丝再显而易见不过的赞赏。
云霜几乎是立刻就确认了,这人,就是方才让那侍从来县衙报案的人。
他还没走到云霜他们面前,一个四十岁出头、明明穿着打扮算是朴素、却掩不住通身贵气的妇人就急急地从对面的第二辆马车上走了下来,快步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他不赞同道:“二郎,你祖父不是说了,这件事咱们派人去报官便可,接下来的事情,自有山阳县的县衙去处理吗?
这里的道路到底比不上明京的平坦,咱们又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你还是先回马车上休息吧!”
那郎君低头看了看那妇人,似是有些无奈地笑笑,笑容依然温和如明月,“娘,你也说了,咱们在马车上闷了这么多天了,难得看到这么有趣的事情,儿子不过是想下来透透气。”
云霜定定地看着那拄着手杖的郎君,眼眸里渐起波澜。
一旁的林晚照却突然一把抓住了她,在她耳边困惑地“咦”了一声,“我怎么瞧着,好像见过这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