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啸这雷厉风行的一系列举措虽然大大打击了忽图列一行人,但颓势依然还没有扭转。
但这已是足够了。
江啸这般高调的做法,不过是想重振已是被打懵了的士气。
果然,等他再次回到城中,肃州的兵士一改先前缩头乌龟的模样,不仅守住了第三道城门,还在短短两天之内,把肃州被攻破的第二道城门也抢回来了。
吴起那边得到的军报是最及时的,只是,云霜没想到的是,这个消息在过了几天后,就快速地传遍了大街小巷。
那时候,云霜正在宴四方和贺文君一起查看店面修缮的情况,突然就听到外头有人喜极而泣地道:“抢回来了!西乡县抢回来了!那群可恶的鞑子现在死守着最后一道城门,已经是负隅顽抗了,江总兵迟早要把他们彻底赶出我大齐的国土!”
“不愧是江总兵!江总兵亲自出手,怎么可能不把那群畜生赶走!若是……若是咱们肃州一开始就是江总兵守着的……”
“哎呀!我知晓你们高兴,但江总兵可是咱们夏州的总兵,你们可不许抢啊!”
云霜不自觉地转头看了过去,就见是对面茶馆里坐着的几桌客人在说话,其中有两桌客人的口音,明显跟他们夏州百姓的口音有些不一样。
一旁的贺文君也转头看了一眼,不禁笑了,“这些天,从隔壁肃州跑来咱们夏州避难的百姓可不少,你未来夫君的名头,这下子是更加响亮了。
哎呀,要不是你不许,我都想用你未来夫君的名头去宣传咱们宴四方了,只怕一开业就要座无虚席啊!”
云霜顿时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贺文君也不怕她,笑嘻嘻地道:“开个玩笑,你也不用护得那么紧。不过,江总兵这次挺高调啊,之前也不是没有别的州请江总兵过去支援,但江总兵都不会主动去抢那个州的总兵的风头,说支援就真的只是支援。
这回一到肃州就直接亲自带兵取了敌方将领一个人头,想不威名远播都难。
也许是因为这回肃州的情况特别棘手吧……”
她印象中,边境这几个州,已是很久没有被金蒙国这般连破两道城门还死伤惨重的情况了。
其他州的总兵,便是情况危急,谁不是先尽力疏散百姓,把伤亡降到最低?
好家伙,肃州那严总兵却是被人一路追着屁股打,别说疏散百姓了,他压根都忘记百姓的存在了吧?
对面茶馆其中一桌从肃州来的百姓已是忍不住掩面痛哭,“可是……即便……即便那群贼子被赶跑了,我阿兄一家也……也凶多吉少了,他们就住在西乡县城外啊!”
“我姐夫一家也是……我姐夫是军户,当初我阿姐死活要嫁给他时,我们全家都是反对的……唉,就是怕今天这种事发生啊……”
云霜听了一会儿,便没再听了。
吴起这几天见她对这些事情感兴趣,额外与她多说了几句。
比起百姓的伤亡,朝廷更重视的是军户的伤亡情况,毕竟某种意义来说,军户属于很难再生的资源。
这回肃州不管是百姓还是军户的伤亡都十分惨重,等这件事了了,严明远定然吃不了兜着走。
这天云霜回去后,便叫来了吴起,问:“怎么这几天,好像都没有军报传过来?肃州那边的战况如何了?”
吴起犹豫了片刻,道:“情况有些僵住了,肃州城里城外都是群山峻岭,现在那群金蒙国贼子依靠这地理位置,死活不愿意撤出最后那道城门,还把他们抓过来的百姓都汇聚在了一处,用来威胁咱们这边……”
这件事好几天都没有进展,他原本想事情有些进展了,再与云娘子说的。
云霜眉头微蹙,道:“金蒙国手上的人质,可是很多?”
两国对战最怕心软,很多时候,都要做出一定的牺牲。
但会让江啸他们踌躇不前的,只怕这回牺牲的代价,超过了他们预期。
吴起叹了口气,忍不住咬牙切齿道:“那群狗日的,手上竟是攥着上千名百姓!先前忽图列砍杀的百姓不过是九牛一毛!那忽图列似是早就知道了他会被逼入这种境地,竟是提前留了这么一手!”
可是能怪谁呢?
要怪,不是最该怪当初没有妥善安置好这些百姓的严明远吗?!
云霜的心不由得微微一跳。
上千名百姓……
难怪便连江啸,也不敢贸然动手。
见云霜脸色微沉,吴起连忙道:“云娘子不用担心,总兵定是会想到最好的法子对付他们……”
其实,这种情况,到了最后关头,该做的牺牲还是要做。
毕竟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
只是这般血腥残忍的情况,他不知道怎么跟云娘子说。
云霜虽然不太懂军事上的事情,但一些常识性的东西,还是懂的。
她静默片刻,点了点头道:“我知晓了,你下去吧。”
吴起这边刚离开了云霜的院子,就碰见了一个匆匆赶了过来的兵士。
见到他手上拿着的一个小拇指大小的竹筒,吴起就快步迎了上去,“肃州那边又来消息了?”
“对。”
那个兵士顿了顿,嘴角微抿,“消息是先到了沈先生那边的,沈先生让属下交代吴副将,这件事先不要告知云娘子……”
吴起眉角一跳,顿时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连忙接过竹筒,抽出里面的纸条一看,脸色顿时黑了。
那忽图列竟是以那上千名大齐百姓的性命要挟,让他们总兵单独赴约,交换那些百姓的性命!
他奶奶的,这是把矛头直指他们总兵了!
就知道那家伙睚眦必较,总兵刚到肃州,就砍了他爱将的头颅,他这是即便这次攻不下肃州,也要他们总兵还他一条命的意思!
另一边,江啸站在城墙上,冷眼看着不远处一闪一闪的火光,以及透过那些火光隐隐约约透出来的恐惧哀求眼眸。
今天一大早,忽图列就把那上千个大齐百姓赶羊一般赶到了他们城门前,周边重兵把守,而他站在不远处,一脸挑衅阴狠地看着城墙上的江啸。
一旁的严方已是气得火冒三丈,“那个孙子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场仗他明摆着就打不下去了,继续跟咱们周旋,不过是耗费人力和粮食!这是被逼急了,使出这种损招恶心我们呢!”
最恶心的是今天那严明远,一个劲地阴阳怪气,说什么那忽图列虽然奸猾狡诈,但向来言出必行,若总兵过去了,他说不定真的会放了那些百姓。
说完了,还要恶心兮兮地加一句,他不过是随口一说,不是让他们总兵真的过去的意思。
也不想想,造成这局面的罪魁祸首是谁!若不是他们总兵及时赶过来了,他们肃州能守住么!
江啸却半天不说话。
就在这时,蒋兵快速跑了过来,微微喘着气道:“总兵,方才沈先生来信了,他说,这件事总兵最好不要管,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这种情况,便是观音菩萨来了也没法子……”
虽然若是那上千个百姓牺牲了,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便是其他人知道总兵是不得已而为之,多少还是会对他有所怨言……
这忽图列,真真是给他们总兵设了个最恶心的局!
不等他把话说完,一直沉默不语的江啸却忽然道:“严方,帮我准备笔墨。”
严方愣愣地问:“准备笔墨做什么?”
江啸微微眯了眯眸,大拇指轻抚腰间佩刀,沉声道:“既然金蒙国的三皇子这般看得起我,觉得我的命抵得上大齐上千个百姓,我自是不能让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