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霜忽地便想起了,先前,江啸曾安慰因为柳沛儿的死而害怕的云伊,说他小时候,曾一个人在外头流浪了许久。
只是,他没有她幸运,身边没有关心自己、守护自己的家人。
云霜的喉咙突然有些梗,好一会儿,才发出了微沙的声音,“那些事都已是过去了……”
她不太会安慰人,也只能说一些苍白无力的话。
江啸却看着她,嘴角微微一勾,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是,都过去了,而我也早已是对江家,失去了任何期盼。
霜娘,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难受,只是想让你知道,如今的江啸,不是襄州江家的江啸,而只是夏州卫所的江啸。
我原本以为我自己已是孑然一人,也不敢再期盼什么温情,直到遇见了你。
虽然我这样说,你可能不会高兴,但我真的很庆幸,六年前在山洞里的那个女子,是你,也很感谢,你生下了云伊和云尹。”
六年前那件事,连带着这六年,对她来说,应该不亚于一个噩梦。
江啸静默片刻,轻声道:“所以,我无法再看到你和两个孩子受苦,也不想对那两个孩子的身世遮遮掩掩。
霜娘,他们就是我的孩子,我希望所有人都知晓这一点。
你可愿意相信我?”
看着男人眼里浓郁而沉重的情绪,云霜无奈地一笑,道:“我若不相信你,便不会把这一切都告诉你,并答应与你定亲了。”
江啸心头微热,不自觉地越加握紧了手心里的那只手。
两人一时四目相对,静默无语。
只是,这样的静默一点也不难熬。
云霜恍惚中,乱七八糟的想着,明明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多事情想问江啸。
却又觉得,不急在一时。
反正他们之间,来日方长。
最后,却是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的十五打破了这一方沉寂,轻咳一声,道:“娘子,江总兵,方才方正过来说,吴副将和尤千户来了,想求见江总兵。”
江啸的眉头顿时微微蹙起,松开了握着云霜的手,站起来道:“他们在前厅?”
“是。”
他们应是刚从县衙那边回来。
他们这么晚还过来求见,只怕是从池勇身上挖出了什么了不得的情报。
云霜看了江啸一眼,道:“可介意我过去一起听?”
池勇的案子是她破的,她自是对最后找到的那个令牌有些好奇。
江啸看了她一眼,眼神温和,“自然不介意。”
云霜不由得朝他笑笑,两人一起往前厅走去。
走在后头的十五看着他们虽然还不够亲密,却似乎流转着某种默契的背影,不禁暗暗感慨。
直到这一刻,她才有种,小郎君和小娘子的爹原来真的是江总兵啊的实感。
尤许见到江啸和云霜一起走了过来,顿时脸色微亮,快步走上去,笑出了一口白牙,“我还担心这么晚过来,云娘子已是睡下了!”
这莫名热情与熟稔的反应,让云霜微微顿了顿。
先前他在客悦来突然开口替她说话的那种奇怪感觉,又一次蹿了起来。
江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把云霜拉到了自己身边,道:“尤许,注意点礼仪!”
尤许仿佛这才看到了云霜那探究又警惕的眼神,连忙轻咳一声,嘿嘿笑着道:“表兄,我知晓的,我这不是好不容易见到了未来表嫂,有些激动么!”
云霜微愣,有些讶异地看了看尤许和江啸。
江啸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却也似乎拿他没辙,转向云霜低声道:“你不必搭理他,这家伙兴奋起来就是这样,没大没小,咋咋呼呼的……”
“什么叫没大没小,咋咋呼呼!表兄,今儿你不在的时候,我还帮未来表嫂说话,怼了那个对未来表嫂阴阳怪气的女人!”
尤许似乎很不甘心,撇了撇嘴,道:“我这不是难得见你终于有了成家的想法,替你高兴么!只是,未来表嫂还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你今儿在林家救那夏娘子的时候,我都看呆了,面对那种情况,你实在是镇定过头了吧!”
竟然能那么快就想到了能让那池勇松懈下来的法子,还一步一步地诱他入局。
尤许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今天在客悦来对你阴阳怪气的那对男女又是怎么回事!这样的小人,未来表嫂,你是怎么惹到的!”
好不容易到了一个没外人的地方,尤许哪里能再忍,一咕噜地就把已是在肚子里积攒了许久的话都说了。
看着面前眼睛发亮地看着她的男人,云霜嘴角微抽。
他这模样,倒是跟云伊那小丫头有几分相像。
听到有人对云霜阴阳怪气时,江啸不禁看了身旁的女子一眼,只是,若放任尤许这样说下去,他能说到天亮。
最后,也只能强行打断他的话,冷声道:“尤许,你这么晚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见表兄的语气一下子沉了下来,尤许连忙轻咳一声,道:“自然不是,我和吴副将是来禀报池勇的情况的。
方才我和吴副将把池勇送去了县衙后,佯装离去,实则从县衙后门又偷偷走了回去。
池勇那厮被吓坏了,我和吴副将不过用了些小手段,他就把一切都招了。”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也沉了沉,道:“池勇说,这个令牌,是他找人合伙一起从肃州卫所一个将士身上抢回来的,那个将士也已是被他们解决了。
他说,他是某次跟人出去喝酒时,无意间听到有人说,肃州那边的黑市有人在高价收肃州卫所将士的情报和令牌,而且,有多少要多少。
他听了后,一时心动,刚好他家附近,有个在肃州卫所当兵的男人回来探亲,他便找人趁他落单的时候,攻击了他。
却谁料,当晚,他就被他的妻发现了端倪,这才发生了后来的一系列事情。”
池勇做的,可是背叛大齐的事,一旦东窗事发,别说池勇了,整个池家都要遭罪。
辛娘子可以不管池勇的死活,但不能让池勇因此害了自己的儿子。
这才孤注一掷地把令牌偷了出来,藏到了酒里,想偷偷运出去。
却谁料,她还没把酒运出去,就被池勇发现了。
云霜忍不住道:“这听起来,似乎是肃州那边的问题啊。”
池勇只是因缘巧合,才跟那件事扯上了边。
吴起却是忍不住咬牙道:“肃州那群混账,本来这两年,肃州的边防就一塌糊涂,好几次都差点被金蒙国那群鞑子突破防线,要不是肃州占着四面环山的地形优势,它的城门早就被踏破了!
这一回,他们又在搞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