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只要这样做就可以避免危机了吗？”嬴荣禄不由有些迟疑，他觉得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李意摇了摇头：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这只是一种预防手段。”
“毕竟随着日后新事物越来越多......仙术府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把所有问题都考虑到。”
“没有人能够全知全能，永不犯错。”
“此法......只是通过统计调查的方法来避免经济危机。”
“日后大秦的版图越加广袤，各种各样的问题也会接踵而来。”
“哪怕没有外在的威胁，也会有内部的矛盾。”
“这是显而易见的......”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句话在相当长的一段岁月中都不会过时。”
“像我之前所言的......富者囤积财富，贫者无力消费，市场失去平衡，货物积压，商业衰败，进而影响各行各业。工人失业，黔首破产，税收锐减，国家财政空虚。”
“这就如同一个庞大机器中的链条，只要有一处断裂则全盘皆乱。商贾如果过度逐利，这贫富差距便必然会无限的拉大。”
“预防此事，我们能做的则是调控商贾......限制其过度敛财之举。鼓励农工，保证民众皆有收入......同时还要让他们拥有抗灾能力以及与商贾平等对话的权力。”
“这样百姓们的基本生活就能够得到一定的保障，而不再像荒芜田地里的秸秆一般，稍大一些的风吹来......他们就倒下了。”
“然后再设立专门监管之部门，时刻关注市场动态，若发现物价异常波动或者财富过度集中等迹象，及时调整策略。”
“亦如我曾经跟荣禄你说过的——制衡之法。”
“那时我说的是通过强大黔首的方法，来制衡贵族。”
“此刻，则是以强大劳工的方法来制衡商贾。”
“让二者保持在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社会才会稳定向上。”
“毕竟贵族和商贾一旦过分强大，弱小的黔首和劳工将会失去所有的话语权，从而沦为附庸。”
“这便是动荡之源......”
......
在李意大致讲述完之后，嬴荣禄则是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只要预防的好，处理的及时......这些危机都是可以提前避免的。
随即又有些迷茫和困惑的道：
“老师......荣禄还是有些不理解......为什么明明有了强大的仙术，却还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呢？”
“单凭如今的仙术，都能够让天下的百姓丰衣足食......更别提日后还会有越来越多的仙术。”
“结果我们却依然要面对这样的问题，这......”
嬴荣禄本以为世界会因为仙术变得越来越美好，结果似乎还是在原地打转儿......
没有了贵族的问题，也还会有商贾的问题......问题似乎永远都存在。
这让嬴荣禄有一种说不出口的伤感与无奈。
——
李意哪里看不出荣禄想的是什么，当即笑着道：
“荣禄，为师问你......待到日后粮食不缺，天下百姓又还会追求什么呢？”
嬴荣禄迟疑了一下，道：
“他们......应该会像贵族一样，追求更有质量的生活，就像仆射经常挂在嘴巴的那句话「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他们还可能会追求各种仙术产物，就如今城内的那些贵族一样。”
“贵族们不缺食粮，不缺钱财......他们向往的乃是各种各样的神奇仙器，乃是仙术所带来的美好生活。”
——
“没错，人天生向往更美好的生活......像仙菜、电灯、电话这些仙术产物，总有一天同样会进入寻常百姓的家庭之中。”
“这是发展仙术，所必须要经历的阶段。”
“荣禄......你觉得这样的追求，有错吗？”
嬴荣禄立马摇了摇头：
“这样的追求何错之有？人生在世本就应该有着追求，而非浑浑噩噩虚度一生。”
李意闻言有些意外，随后笑着道：“那荣禄你以前怎么只对吃的东西感兴趣？”
嬴荣禄沉默了一下：
“因为以前大秦的律法......本就是只希望让人们浑浑噩噩虚度一生，弟子并不喜欢这样的律法。”
“直到遇到了老师......这一切才变得有所不同。”
李意不由得一怔，想到曾经由李斯主导的法家似乎也确实是这样的。
目光变得柔和的看向荣禄：
“荣禄......你以后一定会是一个优秀的上位者。”
荣禄摇了摇头：
“弟子并不优秀......没有老师的指点，弟子很多事情都无法预见。”
“弟子也没有阿姊那般聪慧......”
“弟子更没有父皇的果决和坚韧。”
李意听后将手放在荣禄的肩膀上：
“荣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而你的优点就是纯粹。”
嬴荣禄闻言愣了愣，随后自语道：
“老师觉得弟子是一个纯粹的「吃货」吗？”
李意听后笑骂了一声：
“看来......荣禄你还有另一个优点。”
能有这种自黑精神，就比绝大多数不听劝的倔种强上不知多少。
——
“荣禄啊，老师我其实不是没有办法避免这些问题，但是这代价却会很大。”
“就像你之前说的，天下只有一个仙术府不就好了......”
“完全由仙术府来决定各种事物的生产，再平均分配。”
“这确实可以避免很多问题。”
“但是，它同样也会让仙术发展陷入停滞之中......”
“比如本来百年便可造出的仙器，这个时候就可能需要两百年三百年甚至一千年......”
“因为一碗水再怎么端，也是端不平的。”
“人是有感情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是有亲疏远近的......”
“而薄弱的仙术基础，以及不完善的分配机制还有人们与生俱来的私心......只会让仙术落入泥潭之中。”
“人，也会因此逐渐变得懒散......”
“完全的公平，它不仅不公平......反而还会放大的人的私心，展现出其恶劣的一面。”
“所以，适当的竞争是必然要存在的，人们也需要竞争。”
“人们因为有私心、有欲望，所以才会竞争，所以才会更加的努力。”
“比如允许仙术府之外的商贾存在，本质上也是要利用人们心中无法消除的的私心和欲望，从而将它们的潜能发挥出来。”
“人有私心，这并不是坏事，任何事物都具有两面性。”
“用对了地方，这人的私心便是上进心，用错了地方......这私心就会是无休止的欲望。”
“既然欲望无法根除，那我们就只能适应它，并且找到它的优点。”
“如此，社会才能快速发展。”
“我大秦才会有更多的仙术。”
“随着仙术越来越多，人们的生活也会变得越来越好。”
“真正美好的生活，不止是要解决人们的温饱。”
“还有很多方面......比如方便人们的出行的仙术、医治各种各样疾病的仙术、可以吃到更多美食的仙术。”
“而这些也只是物质上的追求，人们还有各种各样的精神上的追求。”
“就像诸子百家中，那些具有大才之人一样......”
“而想要过上更好的生活，我们就不得不要做出选择。”
......
“老师曾经跟你说过，仙界在未来......但是，老师却没有告诉你仙术发展显着加速，是在怎样的一个时间节点。”
“是在天下诸国互相征战之时......”
“老师提过的影响时代的「计算机」，其实是为了破译敌人的「加密电报」。”
“老师提过的拥有巨大能量的「核能发电」，其最初也不过是为了在军事上来打击敌人。”
......
“虽然老师举的这个例子并不美好，但这也确实是事实......”
“我们到底是想庸碌无为的走完这一生，还是想要在持续的奋斗之中走完这一生。”
“荣禄，老师很自私......老师选择了后者。”
“如今天下间的绝大多数人，都只想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他们想的也仅仅只是吃饱穿暖，然后留下子嗣......”
“但是，老师却代替这天下芸芸众生做出了选择......”
听着李意自嘲的话语。
嬴荣禄忽然猛的摇了摇头，声音也有些哽咽起来：
“老师，您要是自私......这天下就没有无私之人了！您不要这样说自己！”
“您追求仙术，也只是为了让未来变得更好，为了让天下变得更好！”
“老师的工厂，让数十万的百姓得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李意沉默了一下，擦拭着嬴荣禄眼角的泪水：“荣禄......你怎么忽然哭了？”
“老师你今天为什么要忽然和荣禄说这些......简直就和母亲当初一样，难道老师你要离开荣禄了吗？”嬴荣禄仍然有些哽咽的道。
他感觉老师今天怪怪的，和往日一点都不一样。
李意听后，不由得怔了怔。
随即摸了摸荣禄的头，柔声道：
“你小子想什么呢？老师是不会离开你的。”
“老师今日和你说这些，只是为了尽一个老师的责任而已，莫要多想。”
嬴荣禄眨了眨眼睛，有些迟疑的道：“真的吗？”
李意点了点头，笑道：
“当然是真的，而且荣禄你有一件事说错了。”
“老师其实真的很自私，老师所做这一切，为的只是老师心中所在意的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