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一早还不到寅时,怀初家里除了小豆子全起来了,院子里悉悉索索伴着压低的交谈声,更远处更鼓声声,直催的人心跳如麻。
怀初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院子里灯火阑萤,几个小子正在把郎君的一应物事拿出来做最后的清点。
郎君见她出来,颇为无奈的问:“吵醒你啦!我就说他们太操心了,我昨晚上检查了的,炭、水、面、油纸、笔墨、御寒的衣服等等等等我都准备好了的,他们偏不放心,还要检查一遍……”
怀初嗔他一眼,她难道还分不清楚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吗?
“小心无大错,对了,等会儿你们去的时候记得从昨天看好的路线走,宁早不晚记得吗?送完人立刻就回来,别在外面晃悠知道吗?”
几个小子这几日被各种叮咛,已经养成了过耳不闻的习惯,手上忙着清点各种小东西,嘴里嗯嗯的应着。
怀初见他们如此,只好决定等出门的时候再提醒他们一遍。
倒也不是她一定要如此啰嗦,而是怀初这些日子听邻里邻居的说多了往届各种奇葩的、离谱的赶考趣事,觉着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比如某年某日的送考途中,某地来的学子准备不充分,往贡院走的路上人太多,硬是没挤的进去,等他到了,贡院已经关闭,只能错失这次机会。
再比如,某年考试有位本地考生因为有地理优越感没有提前侦察考场,待考试那日一下子傻了眼,去往贡院门口的各条路堵的水泄不通,他被裹挟在人群中,好容易挤到贡院门口,这才发现考篮翻了,衣衫不整,鞋袜尽失。
遇到这样的事情,就是再有才情的人也没了好心情考试,结果可想而知。
怀初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这些也很重要。
也不怪他们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往年哪经历过这些呀?
就是关东城自己也没有过,春阳府前几次考试,人少,官府组织的也不错,哪有这么夸张?
可昊丰城不一样,昊丰城是江南福地,人杰地灵的府城,每年都有数不尽的各地才子赶来赴考。
官府人手有限,考生又多,只能是尽力而为。
尽管如此,每年还是有数不尽的考生在考前就铩羽而归,就只能说时也命也。
有人寒窗苦读数十载,却倒在了黎明前夕,这怎么不让人叹息?
据说本地那个考子错失良机后,回去就疯了,再也没能拿起书来读,说起来邻居都免不了可惜。可人的考运真的说不清楚。
有人丢了鞋袜,有人安全到达,这未尝不是一种甄选来着。
这个时候的考试比起后世的高考只强不弱。
为此怀初特意让几个小子提前将通往贡院的路侦察出来,画成了地图,经过无数的踩点、规划路径,这才定下了一条合适的路径。
这几天怀初两口子忙着散心,几个小子忙的就是这件事情。
怀初把送考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们,几个小子可兴奋。
他们还是第一次经历如此有趣的事情,这跟公然打架有什么区别?
终于找到用武之地的几人,把这当成了一项任务,重视的很。
甚至怎么走怎么分配东西,怎么保护姐夫都有明确的计划。
也是看他们这么认真,怀初这才放了点心。
这会儿见他们严阵以待,她心里跟着也紧张了起来,不管找的多靠谱的路,等会儿人必定会很多,去贡院的路上必定不容易。
她其实非常想去,可惜被所有人驳回了请求。
她自己也知道,多一个人就多分一分心思出来,所以就没在吱声。
看着几个小子把郎君装好的东西再拿出来重新整理了一遍然后小心的包裹好再放回去,这才转身去了厨房。
王妈妈正在厨房忙的热火朝天,扑面而来的白色烟雾让人看不清锅里面到底是什么,她睁着迷糊的双眼过去蹲在厨下,给王妈妈烧火。
这么重要的日子,当然是要祭拜先祖的,怀初抱着手倚在门口,看他们在院子里摆上各式意头不错的点心糕饼,让郎君举着香祭拜。
她明显没睡好,原本是想起来送郎君走了以后再回去躺一觉的,这会儿人反倒是有些清醒。
按理说这些事情得是他这个女主人操持的,可他们家没有老人指点,她还没有洗漱,郎君已经把事情揽了过去,基本真没她啥事。
大清早的怀初根本没有胃口,只能坐在他们边上,看着几人一人捧一个大碗噗溜溜的吸面条。
热气氤氲上来,将埋头在碗里的几人照的有些模糊不清,不知道为何,怀初今早人有点反应迟钝。
关东城抬眼间看她看着他们发呆,以为她也想吃,招呼王妈妈给她也捞几根面条出来。
等怀初回神时,面前已经被摆了一碗面。
她也没拒绝,埋头吃了起来。
很奇怪哎,明明是很要紧的一天,可他们坐在这里吃面的时候又觉着,这其实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吃完面,几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怀初倚着门,再次问了一句:“真不用我送吗?”
几个小子今早被她问了十几遍了,好人也问的烦了,干脆的告诉她:不用不用!
好吧!
怀初看着他们各自把这种小东西装在身上,考篮举着,簇拥着郎君往外走。
她心里其实感觉有很多话想说,可这会儿张了张嘴,硬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她自己不觉着,她其实是有些紧张的。
不是说怕郎君成绩不好,而是怕他自己失望。
这些年的辛苦她都看在眼里,万一考不好,她担心最不能接受的是他自己。
大概是她眼神太过执着,出院子前,关东城恰恰回头看了她一眼,两人视线相触,相视一笑,“别担心,等我回来!”
说话间,人已经到了院外。
热闹拥挤的院子瞬间空了下来,依稀还能听到他们交谈的声音,“姐夫,你走我们中间!”、“快点,走快点,一会儿人多就不好走啦!”
怀初望着空落落的院子,人还没走远,她心里已经开始担忧起来。
院子门口不时的有踢踏的脚步声或紧或慢的走过,她的心也跟着他们离开了一样。
王妈妈忙着收拾院子里的残局,怀初边往回走,边计划着时间安排。
无论如何他们也已经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这次成绩无论好坏,都要准备回家啦!
想到这里突然想起,今年春试可不止昊丰城,春阳府同样会举行的,那么今年她们小丰村,能有多少人参与考试呐?
怀初不知道的是,今年注定是小丰村大放光芒的一年,村里学堂开了这么久,今年春试的时候,老陈夫子有一个算一个,都让去参加了考试。
要说这小丰村的学堂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真到了考试的时候,居然一鸣惊人。
所有参与童试的小子们,成绩居然都不错,几乎是全部通过了考试。
这个成绩放在任何地方都是值得炫耀的存在,可惜村里的小子们考完就算,夫子也没细问。
一直到了成绩最终揭晓的时候,西山城的人才再次震惊的发现,小丰村这个学堂,怕是真的有什么名堂的?
一时间想来求学的人不计其数,甚至都有人找到了秦大人面前。
可惜,小丰村是村塾,人早就说了不招收外人,说破天去,外人不收就是不收。
可即便是这样,也有人另辟蹊径,选择将家里姑娘嫁进去,再来提这事儿。小丰村的小伙子们再次成了香饽饽,倒是顺利的让几个适龄的小子成了亲。
家里的变化远在昊丰城的怀初自然不知,她这会儿想的头大,只想回去躺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