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方夫人喜不自禁觉着前路可盼的时候,方老爷回来了。
原本和方妈妈盘点各处开支的方夫人听到下人来报,当即沉下了脸。
“方妈妈,你说……他这个时候回来,该不会是来看我儿的吧?”说完面带讥讽的一笑,“不可能,我儿去春阳府那么远的地方他屁都没放一个,他心里只有东极城那个贱人!”
啪的一下将笔掷在桌上,朝着外间喊道:“翠红,替我更衣!”
穿戴整齐的方夫人收敛了平日里脸上的和善,顶着一头繁复的头饰由方妈妈搀扶着往外走,
院子里都是心腹,一见她的妆容大致就明白夫人今日状态如何,个个敛目收声,好好的鲜活院子瞬间仿佛死地。
正在这时一个丫头冒冒失失闯了进来,说是老爷请夫人去书房一叙,方妈妈顾不得申斥那丫头,知道等下有场硬仗要打,忙催着夫人去书房。
“急什么!他来叫我就得去?惯的他!”方妈妈知道自家夫人这是心里不痛快,挑刺儿呢,赶忙安抚:“哪能呢!这不是少爷在家呢吗,就怕他万一想去请安……”
方夫人一听她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她儿最近长进了不少,以前可能不在意的事情现下说不定就注意到了,可不能让她儿受这憋气!
“走吧妈妈,我们去看看他又有什么事!”方夫人挺直了脊背往前院走去。
“唉,夫人!您能这么想就对啦!切记不管什么事都不要冲动,我们少爷的前途要紧,等明年春试过后,您就不必再忍啦!”
“知道!还是方妈妈你知我……”
主仆两气势不俗的带着人直奔前院书房,夫妻俩真的说了什么无人得知,方妈妈死死的守着门,听着里面破碎的瓷器声、斥骂、吼叫,哭泣心里不由的揪成一团,像是被醋浸过一样酸楚。
她们夫人八面玲珑的人儿,入他方家十几年,过的日子比寻常百姓还不如。
若不是少爷,若不是为了少爷,夫人早就将老爷赶出去了。
如今的方家,也就是看起来花团锦簇,只有她知道,夫人为了维系这表面的花团锦簇费了多少心力。
唯一能让人安慰的是,如今方家各路商铺全都在夫人手头捏着,就是因为这点,外头那个隔三岔五使唤老爷回来寻事要钱,其实就是想撺掇老爷从夫人这里拿好处。
以前夫人为了省心,有时给钱,有时给铺子,慢慢的外面那个贱人的胃口越来越大。
上次老爷回来说要给外面那个贱人生的儿子上族谱,夫人闹了一场才作罢。
如今这个点回来,闹的这么凶,怕是更加不好呢!
她其实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让少爷知道这些,眼见少爷懂事了不少,她觉着其实可以相信少爷,慢慢的让他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让她忧虑的是,那贱人虽说没有养在府里,可当年也是老太太那里过了明路的妾室。
夫人可以眼不见为净,却不能正视她的身份。
孩子虽然没有上族谱,可那些东西都是可以操控的,万一、万一老爷在后面搞点小动作,夫人会非常被动。
少爷早些知晓,心里也会早做准备。
老爷是为官的,真打起小算盘她们未必能招架,这也是她一直劝夫人不要彻底撕破脸的缘故。
如今老爷抽这个点回来,显然有人坐不住了,想断少爷的前程,心思不可谓不歹毒。
前院书房到底发生了什么家里人噤若寒蝉,以至于方间明一点儿都不知道。
这天照旧下课后他累极了的回到了自己院子。
后又想起有个问题一直没搞懂,衣服都没换转身又出了院子去了春风十里。
他不知道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来请,听说他不在才悻悻的离开。
其实方间明听说了他爹回来了,可惜父子两没什么感情,以前他在昊丰城里当纨绔的时候,他爹从来不会说他一句不好,小的时候他一度以为爹比娘爱他。
后来慢慢长大,这个爹在他生命中出现的频率太少,以至于他对这人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他爹回来和他爹离开根本影响不到他的生活。
爷俩难得一年见上一面,特别是长大了以后,偶尔请安还是跟着他娘一起去的。
他爹在外面做什么?
他爹为何不怎么回家?
这个问题他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
如今……如今听说他爹回来了,他心里回想起来才觉着有点异样。
他有点不敢深究这其中的问题。
在春风十里探讨完问题,又顺便蹭了一顿饭,他这才施施然回了自己院子。
回来听说他爹请他去书房,他倒也没多想,收拾收拾跟着去了。
说实话,他爹的院子他是绝对陌生的,印象中还是好小的时候来过。
进院子的时候过去的记忆突然跳出来,他环顾四周,将过去和现在对比着看,觉着还蛮有意思。
比如记忆里东角的那棵树非常非常的高大,让他一直有种永远都够不着的感觉。
如今再看,那树不过一人多高,只不过是繁茂了些,当不得大树的称号。所以视角和角度决定了一个人的眼界。
突然想到,我们所有人不都是如此吗?
一下子收了脸上的兴味,沉默起来。
可惜带路的小厮不知他心中若有所感,一声“到了”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面露复杂的再次回头看了两眼童年记忆点,转了身子看向前方紧闭的房门。
“父亲,孩儿给父亲请安!”
方间明规规矩矩的行礼。
“进来吧!”
得了应允,他刚从地上起来,就听见身后“砰”的一声,院门被人大力的撞开。
一个人影风似的卷了进来,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被人翻转了一圈,“儿,你没事吧?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方间明有些发懵的看着他娘突然闯进来,一脸焦急的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个遍。
这问话也不正常,“他”说的是他爹吗?
他爹怎么会把他怎么样?
然而不等他回答,他娘见他好好的,就是不说话,大致明白自己反应有些过度。
“咳咳……那个……娘找你爹有事儿,你先回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情了。你早点回去休息,明儿好好去先生那里听课!去,快去吧!方妈妈,让人送少爷回去!”
说完便不由分说的把他推搡着出了院门,根本不待他说话。
“走吧,少爷,老奴送你回去!”
“可是……”
“没有可是!少爷,夫人不会害你!咱们走,嗯?”
方间明看着一脸坚持的方妈妈,有很多话想问,想了想没有开口。
他回头看了看关上门的院子,听着里面若有似无的争吵,眼里讳莫如深,转头面对方妈妈时又是一脸无奈:
“那走吧!你送完我过来接我娘啊!”
“知道了少爷!”
“方妈妈,我爹娘是在吵架吗?”
“怎么可能,夫人和老爷感情好着呢,你呀,把心放在肚子里,好好读书,夫人就最高兴啦!”
“真是这样?”
“当然……老奴怎么会骗人!”
到了方间明院子外,他看了看自己院门口的灯火,催着方妈妈快点回去。
方妈妈不知是不是担心那头,犹豫了一下转身离开。
方间明迟疑了一下,悄悄的跟了上去,没人知道这一晚前院书房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方间明这一晚看到了什么。
只有关东城几人觉着,方间明这几天看起来有些奇怪,心事重重的样子,问也问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