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干活，大庆和老三却像两只扑棱蛾子，满场乱飞。
卯生哥睡了一觉，歇够了，就把他们俩招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
到了傍晚，大兴大庆一起过来找西山，递给他一张汗津津的纸条子。
西山仔细辨认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小孩子字体。
油布，廿三。
个力油，七。
布头，十二。
每，五斤。
西山也不是正经识字的人，但还是看得直皱眉。
“谁写的？”
“大庆。”大兴拿胳膊肘撞了一下大庆，笑着回答，“布头大庆也帮着问了，挺多人想要的。”
大庆笑着，打量着西山的神色：“哥，这蛤蜊油，大家都说好，可也没几个敢说要买的，六毛钱呢。”
他摊开手掌，给西山看两瓣被刮得干干净净的壳：“你瞧，一个个伸手来挖，往脸蛋子上糊，全没了。”
西山笑道：“不碍事，让大伙儿试试，才知道好不好嘛。”
大庆的手指还在壳里刮着，他问：“这壳……你还要吗？”
西山又是一笑：“你拿去玩。”
大庆如获至宝，揣进怀里。
大兴不无担忧地问：“大山，这些东西，你是先收钱，还是……”
西山把清单收好，说：“我先去把价钱谈妥，带着货回来，你们接受得了这价格，就买，接受不了，我再退回去。”
大兴惊讶道：“你先把货拉来？那你不得垫钱？你哪来这么多钱？”
西山一脸无辜，反问道：“垫钱？我哪来的钱？”
大庆忙问：“那别人就肯把货给你？”
西山半真半假地回答：“嘿，我把狗押那儿。”
西玖玖在稻子堆里打滚呢，沾满全身再抖掉，抖干净了再沾，玩得起劲。
大伙儿也没有像批评茂娘那样责怪她。
西玖玖觉得，应该是因为她比茂娘干净。
她好像听到西山在蛐蛐她，回头一看，西山果然也在回头看她。
西山朝她一笑，竟然带着一丢丢老倭瓜不该有的朝气。
他跟大兴大庆两兄弟告别，又不知道去找了什么人。
等他再过来时，手里拎着个一件黑黢黢的衣服。
他跟翻稻子的村民道了歉：“对不住，我一时没看住。”
翻稻子的那两人忙说：“不碍事，这狗乖着呢。你瞧她，一粒都没撒出去。”
有一个人还蹲下来拍了拍小狗：“还帮我们翻稻子了呢，是吧？”
西玖玖觉得这个村子里的人可太好了，对她都很亲切友好。
西山抱她离开时，西玖玖说：“咱们可以搬回村子住呀。你看，大家对我这么好。”
西山觉得西玖玖实在是单纯得可爱。
对一条狗好，还不是看在主人的面子上。
主人有能耐，对方有事相求，才会给宠物好脸色。
西山从前在村子里，除了从茂娘那儿受点气，其他人虽说没有刻意欺负他，但也算不上有好脸。
这回，因为他的消息灵通，再加上能帮大伙儿省下不少钱去买东西，他们一人一狗才会被众星拱月一样地善待。
不然。
西山望着屋外白蒙蒙的一片雨幕，心想：不然，一只胆敢在稻子里打滚的狗，早就被打一顿扔进雨里了。
西山刚才去找会计借了村里唯一的一件雨衣。
这雨衣昨晚没有派上用场，因为天气一冷料子就变硬，穿着根本没法好好干活。
会计一直很宝贝这件雨衣，今天很爽快地借了。
西山抖开雨衣，把一些粘在一起的地方掰开。
穿上去的时候，手腕和脖子都被刮了几下。
西山把扣子扣好，顿时就觉得非常憋闷。
“不行。我原本还想把你揣进去呢。这空间不够，也不透气，要是解开扣子，你又得淋坏……”
西山想了想，征求西玖玖的意见：“要不我拿油布做个罩子，罩住背篓，你还待背篓里？但一路上就全黑了，你见不着外面。”
西玖玖当然是不乐意的。
西山又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身后拉着个两轮的板车。
他脱下雨衣，把装西玖玖的背篓放在板车上，然后用雨衣罩住。
他打量了一会儿：“挺好，就这样。”
他摆弄着雨衣的帽子：“这帽檐挺大，能挡住点儿雨。你就把这帽子洞当窗户，可以看到外面。”
西玖玖有点无语。
“就这样？那你穿什么？”
西山满不在乎：“我淋着就行。”
“你拉着个车，走不快。去镇上不得一个小时？这么大的雨，你就淋着？你命还要不要了？你只是长得宽，身上都没多少肉，一扇排骨还想瞎逞能呢？”
西山还没回答西玖玖连珠炮一样的质问，大兴就跑来了。
“没见过你这样的，光顾着给狗挡雨。”
大兴按住西山的肩膀：“你可别走，我回趟家，给你把蓑衣斗笠拿来。”
又有一个西玖玖不认识的人跑出来。
“大山，你这脚有43码吧？我有双胶鞋，45的，你穿的话，塞点稻草进去就行，我现在回去拿。”
西山才要拒绝，胳膊就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卯生哥拉住了。
大兴和另一个人已经一起冲进了雨幕里。
卯生哥说：“你这样怎么行？要不等到雨停了再去买。”
西山答应了沈云章要带狗去看他女儿的，所谓的进货也只是顺带手罢了。
毕竟货都在西玖玖的空间里，根本用不着跑一趟镇上。
“明天去，明天回。这雨要下好几天，你瞧这仓库不还有漏的地方嘛。有些乡亲买油布也是家里要补漏用的。别的倒不急，这油布，我得早点拿回来。”
卯生哥想了想：“这样，我们把大棚拆了，给你搭板车上。”
没等西山答应，卯生哥就去找大队长了。
没一会儿，西玖玖就看到几个人过来，从另一间屋子里把湿漉漉的大棚搬出来，敲敲打打，拧掉铁丝，抽掉铁钎……
然后卯生哥对着板车比比划划，开始在板车上拿铁钎和竹竿搭一个四四方方的框架。
西玖玖好奇地跳到板车上，仰着头去看。
没一会儿，大棚上拆下来的一大块塑料布就从天而降，挡住了西玖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