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不仅是茂娘，连会计都傻眼了。
对方脸色有些不悦：“不够？”
自从家道没落，茂娘就没有听过这么多钱了。
她乐得手脚都没地儿放了，两条手臂胡乱挥着，一个不稳就坐到了地上。
雨就一直没停，门外虽然有一道屋檐，但地上早就积了大滩泥水。
茂娘坐在泥水里，乐呵呵地仰头说：“够，够。一看你就是个会做生意的，在城里趁着大钱呢吧？”
会计简直没眼看茂娘的洋相。
虽然他手上也从没经过这么大的款项，但至少也不会像茂娘这样被冲昏头脑。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说：“同志，这狗是西山的，旁人做不了主。要不我把西山叫出来，你们俩当面谈。”
茂娘立刻站起来，一边往屋子里跑一边说：“我能做主！那畜生今天碰巧在这儿呢，我去抱出来，你今天就抱走！”
会计担心茂娘又进去发癫，但晾着客人更加不好。
他只得一边听着里面的动静，一边跟对方寒暄，打问起对方的情况来。
特别是为了什么而买狗。
这要是为了吃肉解馋，那五十块都能买一头年猪了，买什么狗啊。
要是有钱人家为了看家护院……
会计都替西山的狗担心，它那蒲公英一样的身板，可连只野猫都拦不住。
对方只是苦笑一下，没有回答。
倒是边上一个年轻点的男人发话了。
“嗨，还不是为了他闺女？闺女就想要一条狗，他就满世界地寻。”
会计一听，一下子就对上号了。
“哎？早几天听说有个卷烟厂的人想买条好看干净的狗，就是你啊？”
那人淡淡一笑：“是。”
会计心想：怪不得舍得拿出五十块呢……
他又忍不住疑惑：这烟厂待遇听说是好，真能好到这地步？
旁边又有人说，带着点抱怨：“我们也跑过几个村子了，都说有狗。可一看，要么是老得不成样子的，要么就是阴沟里长大的癞皮狗，浑身的病……哎，我说哥。”
他看向领头的那个男人：“这回再寻不到，咱别找了。百货商店里的假狗，国外进口的呢，那毛跟真的一样，你买个回去交差得了。反正……”
后面有人狠狠踢了他一脚。
他立刻住嘴了，紧接着就被同伴拉到后面去面壁思过了。
领头的男人神色一黯：“还有时间，再找找。”
会计又客套了一会儿，招呼他们贴墙根坐着，别淋着了，就进屋找西山了。
一进屋，他就正迎上西山的眼睛，他正抱着狗，一脸戒备地朝门外望。
看来是知道了啊。
会计觉得，五十块，西山是肯定卖的。但这家人的关系不大好，茂娘想从中分一杯羹，估计悬。
果然，他看到茂娘在那里装病呢，哀哀戚戚的，肯定是被怼了。
会计迎着西山的目光过去：“怎么说？这笔钱不是个小数，你要是想考虑考虑，我叫他们回去等消息。”
西山面色一沉：“什么钱？”
会计刚要说，原本还在虚弱哼唧的茂娘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伸长手臂要来捂会计的嘴。
“小刘，你可别乱嚼舌根！哪里来的钱？什么钱？你别乱说！”
会计本就被茂娘闹得焦头烂额，这会儿又莫名其妙挨了几下，虽然不痛不痒的，但还是不免窝火。
“外头那几个城里人不是来找大山买东西的吗？怎么就不能说了？现在是新社会，光明正大干干净净的钱为什么要遮掩？投机分子才搞闷声发暗财那一套地主老财的把戏！”
大兴几个人听了，悄声讨论：“大山有门路的事，连城里人都知道了？”
西山听到“城里人”，已经猜到了几分。
这下着大暴雨，买什么东西都能缓几天，犯不上冒雨过来。
而且，他所谓的“朋友遍天下”，也不过是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都是些虚话。
除了长山漾的人，外头根本没人知道他有东西卖，又怎么会赶过来呢？
他把怀里的西玖玖紧了紧，低头小声说：“有人要来买你，听着对方人不少的样子。要是等下抢起来，你就往家里跑，千万别回头顾我。”
西玖玖听得莫名其妙，但西山神情紧张、手心里还冒着汗，她也不再多问了，答应就是。
西山装傻，问道：“找我来买什么的？油布的话，我都用完了，没了。”
会计看了眼小狗：“要你的狗，出价不低，能给你……”
“三块钱！”茂娘几乎是尖叫着打断会计的话。
会计被她噎在那里。
他还想再说，茂娘的手竟然掐在他的手臂上，狠狠捏住了一撮肉。
茂娘的指甲又硬又长，会计疼得龇牙咧嘴。
茂娘脸上挤出一个勉强难看的笑，看向西山：“嘿嘿，人家给三块钱呢。你这狗瘦得没一斤肉，三块钱可不是出了高价了？”
西山不屑道：“三十我也不卖。”
茂娘脸上的笑变成了冷笑：“你这傻孩子，说什么大话？你见过三十块吗？”
她充满戒备地扫了围观的几个碍事的观众，然后打量着西山的神色。
眉毛一挑，满是不屑：“要真是三十，你也不卖？”
西山看着她这样，就知道外头的人出了高价了。
可能比百田漾那个售货员给的价还要高。
西山是不可能卖的，但他怕这事闹大。
如果被村里人知道，西玖玖能卖几十块钱，那他们俩就再也不能在长山漾待下去了。
怀璧其罪。
西山冷静了一会儿，强压下要驳斥茂娘的冲动。
他淡淡一笑：“人呢？让我去见见。”
茂娘一听，以为西山心动了，立刻急了。
“人家是跟我说的，这狗可是阿武的。你不用去见了，那狗给我就成。”
西山朝前走几步，高大的身影把茂娘整个人都罩住了。
他低下头，语气不容分说：“这狗是我的。”
茂娘心里一紧。
她还真有点怕现在的西山。
可她又不甘心就这样错过这笔天降横财。
她想了想，忙转了话头：“那我也算是这桩买卖的牙人，分我三成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