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没有看双娣。
他聚精会神地盯着阿七的嘴，然后凑近芦苇杆子。
阿七乖巧地张开嘴巴，叨住了苇杆。
西山按住杆子一头的手指一松，一点点奶粉就滑入了阿七的嘴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西山好像看到阿七的小眼珠子颤动了一下。
苇杆被她紧紧嘬着，西山好一会儿才成功拿出来。
阿七的脖子竟然在尝试往上抬，似乎想追着苇杆跑。
小嘴巴更是吧嗒嗒的。
西山心底一颤，眼眶一热，立刻又给阿七送了一点进嘴。
留娣也忘了自己要喝了，新奇地看着阿七。
“妹妹喜欢呢。”
“嗯，妹妹喜欢……”西山说话声音可轻了，生怕苇杆乱动戳坏小阿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西山感到自己背上都湿透了。
阿七喝了足足半碗，脸上分外的恬静。
她微眯着眼睛，眼皮一抬一抬的，没多久就睡着了。
西山长舒一口气，全身的肌肉这才略略松弛下来。
喂这半碗奶，比犁三亩地还累人。
西山抬起脖子，正看到小狗兰花蹲在窗台上，一双水灵灵的小狗眼睛正滴溜溜望着他。
他觉得，小狗好像在笑话他。
确实，西玖玖全程看下来，觉得这男人真是笨得可以。
喂个奶而已，至于全身都在发抖么？
身上的汗也是一层又一层的，头发像刚洗过一样。
“汪，放心了吧？”
西山擦了把额头的汗，露出了一个憨憨的笑。
留娣轻声问：“爸爸，我能再喝半碗吗？”
留娣捧着一个空碗，嘴边是一圈白色的奶渍。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自己那一大碗喝干净了，正眼巴巴望着西山手边的半碗。
双娣一直站在边上，心里忐忑不安。
她立刻训斥道：“这是阿七的东西，你蹭了一碗也够了，刚才还打饱嗝呢，还想多喝点？你怎么比阿武还贪呢？”
一串话说得留娣垂下了头，眼泪砸进空碗里。
西山留意到，留娣甚至把碗底都舔干净了。
他摸了摸留娣的小脑袋：“喝吧，这也放不住。”
留娣抹了抹鼻涕，端起碗。
她的眼眶里还含着泪，从碗沿上方盯着二姐双娣，嘴巴却不闲着，“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趁着留娣舔碗的功夫，西山说：“以后阿七早晚喝这个奶粉，白天还是喝米汤。这奶粉不好买，得省着点。”
西玖玖暗笑：装什么穷呢？
双娣瞪着留娣，听西山这么说，忙接话：“那白天把这罐子锁起来吧，免得小六不懂事偷吃。”
西山起身把罐子放到墙上的壁龛里。
“就放这里，留娣不会偷吃的。”
西山把阿七安顿好，过来抱着留娣放到膝盖上。
“奶粉好喝吗？”
留娣把头靠在西山肩膀上，甜甜地应着：“嗯！好喝！”
她又打了个饱嗝，西山闻到一股浓郁的奶香味。
西山笑了笑：“留娣已经大了，爸爸跟你说个事。”
留娣抬起头：“什么啊？”
“阿七还小，只能吃这些汤汤水水的。但是呢，留娣已经大了，有十几颗漂亮的小牙齿，就可以吃饭、吃肉……”
留娣听到吃肉就激动：“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吃肉？”
西玖玖不禁噗嗤一笑，当然别人听来就是一声怪腔怪调、似乎带着冷嘲热讽的“汪”。
双娣横了小狗一眼。
西玖玖不受委屈：“汪！看我干什么？你个坏姐姐！”
西山准备了一肚子话，想着循循善诱，教会留娣不要蹭阿七的奶粉吃。
留娣听不进去更多的说教了，她缠着西山要吃肉。
西山无奈地把她放下，言简意赅地说：“奶粉是阿七喝的，留娣以后不喝了。”
留娣刚才还在惦记肉呢，一下子就把眼珠子焊到奶粉罐上了。
“可是我想喝，好喝。”她委屈巴巴的。
西山想了想：“那以后，留娣想喝了，就跟爸爸说，爸爸给你记上。攒够十次，就给留娣吃个鸡蛋。”
“鸡蛋？”留娣的眼睛又落到那半袋子生鸡蛋上。
“不行。”双娣出言阻止，“鸡蛋要省下来卖钱的！”
西山奇道：“卖钱？我没打算要卖钱呐。”
双娣脸上一红，垂下头不说话了。
西山不禁跟小狗交换了一个眼神。
西玖玖正啃着半截不知道哪里来的玉米：“汪，小丫头想攒私房钱呢？”
留娣拉了拉发呆的西山：“爸爸，我要吃鸡蛋。”
西山问：“今天不吃，今天给你做蒸鱼，好不好？”
留娣高兴极了：“好！”
她眼珠子一转：“爸爸，我想喝奶粉。”
西山看着留娣，小丫头心思全写在脸上。
他蹲下来扶着留娣的两条小胳膊：“每天只能想一次，多了不作数哦，多了也不能换鸡蛋的。”
留娣的小阴谋被当场戳破，她也不知道恼，咧开嘴笑，乖巧地点头：“那就算一次吧。爸爸，鸡蛋可以蘸酱油吃吗？”
“当然可以。”
西山撸起袖子，摘下窗台上挂着的咸鱼：“今天炖鱼，也加点酱油好不好？”
留娣手舞足蹈了一阵，心满意足地要跑出去玩。
外头已经有点黑了，双娣拉住留娣：“天都黑了，冷，你去添一件衣服。”
留娣使劲掰开双娣拉着她衣服的手：“哼，我不！”
然后像条小泥鳅一样钻出门去了。
双娣转身去东屋拿了衣服，出门逮住留娣，强行给她套上了。
西玖玖看着穿个衣服都要扭打在一起的姐妹俩，觉得人类可真有意思呀。
又讨厌，又好玩。
晚饭几乎是西山一个人吃的。
留娣喝撑了根本不饿，坐在饭桌前玩两颗石子。
双娣则揣满了心事，只知道低头喝白粥。
西玖玖在看热闹时嘴里就没闲着，不知不觉也吃饱了。
西山也不管她们，自己吃了好几块鱼，就着鲜味儿喝了三大碗粥。
入夜后，西山和阿七都睡得格外踏实。
倒是西玖玖，失眠了。
白天那一船人的话，时不时在她脑袋里撞来撞去。
西玖玖的判断是：谁不喜欢便宜又实惠的东西呢？西山要是开供销社，一定能成功，一定会赚大钱的。
西玖玖觉得，自己把供销社开起来的最大障碍，就是西山这个只知道垦荒种地的榆木疙瘩。
她想着，怎么着也得说服这傻子，她的空间要是只用来养活这一家子，那也太大材小用了。
她决定先给西山洗洗脑。
西玖玖趴在西山耳边，轻声说：“山砸，你想开供销社，你想开供销社，你想开供销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