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娘冲了进来，丢掉手里的野菜篮子，赶过来抱住了阿武。
“让奶奶看看……”
她的老生常谈还没开始，阿武就一巴掌呼在她身上：“我饿！我饿！”
茂娘忙安慰道：“奶奶去挑野菜了，挑了不少呢，等下就给阿武煮野菜汤喝。”
“我不要！我要吃爸爸做的鱼！”
“你这孩子，净说胡话，哪里来的鱼？”
直到这时，茂娘的五官才像是打开了。
她的鼻子嗅到一股鲜香肥润的气味，紧接着是眼睛看到了一锅热腾腾的白汤。
最后，她才看到西山站在灶台前，正端着碗在盛着什么。
阿武还在挣扎，她怕阿武掉下桌子，就没敢丢开他走过去看，只好伸长脖子。
“你在烧什么？”
西山不咸不淡地回答：“野鳝鱼。”
茂娘一听眼睛都直了。
“你哪来的野鳝鱼？！”
西山端着两个碗出了厨房，放到院子里的磨盘上。
“老二，老六，你们俩先吃。”
留娣在墙角过家家，又年纪小走得慢，她还没走过来，阿武就已经到位了。
他试图捧起碗，但太烫了，索性把嘴凑上去。
“乖乖，烫！让奶奶给你吹吹！”
茂娘速度也够快的，一把拎住阿武的领子，生怕他把自己烫死了。
阿武扑腾着四肢，想挣脱开茂娘的手。
西山冷着脸，递过来一双筷子：“一人一碗，你吃了这碗，就不能再抢姐姐和妹妹的碗了。”
他的语气非常严肃。
阿武立刻就安静下来了，努力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阿武最听爸爸的话了。”
西山这才把筷子递给阿武。
他安慰刚从屋里出来的双娣：“剩下那碗给老六，你跟我去厨房再盛几碗。”
双娣听话地随西山走了。
双娣手脚很勤快，把锅里的全都分出来了，一共盛了满满五个大碗。
她很自然地把鸡蛋盛到一个碗里：“干爸，鸡蛋你吃。”
说完就卷起袖子要刷锅，被西山拦住了。
“你先吃。”
双娣“哦”了一声，放下秃了毛的筅子，端起两碗要往外走。
西山又拦住她：“你先把鸡蛋吃了，再出去。”
双娣不可置信地看着西山，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她咽了咽口水：“我不吃。”
眼神却控制不住地看了好几眼鸡蛋。
“让你吃你就吃。”
西山不容分说地从她手里接过碗。
他像是不怕烫一样的，一手捏着两个满当当的碗，朝外头走去。
只留下双娣和盛有鸡蛋的那碗鱼。
院子里，留娣正一脸委屈地站着，两只黑黢黢的小手使劲绞着。
婆婆茂娘和阿武正一人一碗鱼片汤，吃得急三火四、满头大汗。
西山脸色一沉，把手里的碗稳稳放下。
他拉过留娣，让她坐在门槛上，然后给她找了个摇摇晃晃的椅子，放在面前当桌子。
一碗鱼片汤搁到她面前：“吃吧，没刺儿的。”
这时双娣也端着碗出来了，坐到留娣身边。
西山把昏昏沉沉的兰花叫醒，一人一狗坐到屋檐下，自己两碗，兰花一碗。
婆婆眼尖，看到西山有两碗，终于舍得把脸从自己快舔干净的碗里抬起来。
她嘴角沾着白色的沫子，命令道：“多出那碗给阿武。”
西山充耳不闻，悠哉悠哉喝了一大口汤。
这味道……是奇怪，好像放了酱油了？感觉还有点醋？
他没放呀，家里压根儿没这些金贵东西。
这些野鳝鱼本来就是神仙赐给他的，或许味道上就是特别鲜吧。
西山又喝了一大口，直接把两个碗倒在了一起。
“你！”
婆婆拿着自己舔干净的空碗过来，气愤地指着西山骂道：“你有个大人的样儿吗？跟我孙子抢吃的！”
说着就上手掐住西山拿着碗的胳膊，用力拽着，想往自己的碗里倒。
西山轻轻一推，就摆脱了她的枯爪。
“阿武。”西山轻轻叫了一声。
阿武从来不缺吃的，他只有馋。
一碗鱼片汤囫囵下肚，他解了馋，也饱了肚，听西山叫他，乖巧地应道：“爸爸。”
“奶奶说你还要吃。你刚才答应爸爸的，就吃一碗。如果你说话反悔，以后我做饭就没你的份了。”
阿武正盯着留娣的碗。
从小到大，只要是留娣在吃的，他都想夺过来。
听西山这么一说，阿武赶紧吞完口水，倔着说：“我饱了，我才不稀罕再吃一碗呢。”
茂娘平常都会先紧着阿武吃，自己也是很久没有解馋过了。
中午在阿玲家，那一个鸡蛋煮了老大一锅汤，蛋花细得像糠皮。
她为了让阿武多吃点，眯着眼睛给他挑蛋花，自己忙得一口没吃上。
她刚才把一碗鱼片汤倒进肚子里，就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完全没咂摸出味儿来。
偏偏打的饱嗝又那么香那么鲜，馋得她没处躲。
这穷酸长工，一点廉耻都没有，不懂得尊老爱幼。
她铁了心了，阿武不吃，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西山吃两碗。
哪里轮得到他啊？要吃也是她这个家的一家之主吃两碗。
茂娘知道抢不过西山，就朝挤在一起的两个孙女看去。
双娣和留娣中午吃得很饱很油，这一顿就吃得慢些。
双娣也不是第一次被奶奶抢吃的了，看到奶奶的身板转过来半个，她立刻放下打算慢慢吃的筷子，端起碗就往嘴里倒。
留娣则抱着大碗，一路小跑到院门外。
她蹲在外头的土路上，眼珠子警惕地望着奶奶，小嘴巴努力吃着。
茂娘看全家的便宜她都占不着，攥着筷子又想来找西山。
西山已经三下五除二把两碗鱼片都吃光了。
茂娘瞪着眼珠子。
“汪呜。”
西玖玖一边慢条斯理地吃，一边看好戏。
刚才自己趁着西山不注意，往里头加了点调味料，果然味道比中午的好吃多了。
中午那味儿，要不是饿极了，真的是狗都嫌。
她吃了几口就饱了，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茂娘的眼珠子一下子落到她身上。
“汪，你想干嘛？”
西玖玖从她的眼神里感受到了威胁。
果然，茂娘朝小狗走过来。
她的脚只有四寸来长，尖尖的像一个发霉的粽子，抬起来就要把狗踢开。
西山眼疾手快，一把将兰花捞进怀里。
茂娘立刻扑下去，想把狗碗捡起来。
双娣和阿武都傻愣愣地看着。
“奶奶……”双娣忍不住叫道。
茂娘气道：“没寿数的赔钱货，这时候知道我是你奶奶了？奶奶想多吃一口你也不给。这狗跟你一样，不配吃这好东西！”
说着，她就要端起碗，摆明了是跟狗抢吃的。
西玖玖不顾西山的阻拦，跳到地上。
“汪，呸。”
茂娘愣住了，她分明看到，这条狗朝碗里吐了一口。
紧接着，她看到这条来路不明的脏狗抬起一条后腿。
漆黑油亮的眼珠子还胆敢盯着她。
写满了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