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贺长安还记得自己去空空谷接陆逍的时候,心里可开心了。
他没有兄弟姐妹,调皮捣蛋的事只有他一个人做,总归是少了几分乐趣。
现在突然说要给他挑个伴,他开心得不得了,央求贺连山好久,才让他自己去空空谷接陆逍。
哪个是陆逍呢?
那个花白胡子的老头肯定不是,他这么老了,都赶不上自己的速度,怎么陪自己上树下河呢?
那个板着脸的大叔肯定也不是,满嘴的之乎者也和他根本合不来,怎么做他的朋友?
那个清秀的大哥哥好像也不是,他太守规矩了,看到贺长安还要行大礼。
小贺长安在空空谷跑了一圈,这个不是那个不是,到最后视线落在了面前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小孩身上。
小孩挂着个鼻涕,看到小贺长安的时候用袖子擦了擦,可无济于事,鼻涕很快又挂了下来,然后继续看着小贺长安。
“你娘没告诉你擦鼻涕要用帕子吗?”小贺长安告诉他。
小孩一愣:“我没有娘。”
小贺长安四周看了看,又问:“那你爹呢?”
小孩又说:“我也没有爹。”怕小贺长安不明白,他嘿嘿一笑,门牙有个豁,他在换牙,“我是个孤儿。”
小贺长安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怎么可以戳人家的伤心处呢?
“对不起。”小贺长安和他道歉,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我请你吃糖吧。”
这是出门前叶晚给他包的糖果,他嫌太甜了,没怎么吃。
小孩也不客气,接过小贺长安给的糖放进了嘴巴里,果香和甜味缠绕在他的舌尖,小孩眼睛都亮了:“好好吃哦。”
“你喜欢就都给你好了。”小贺长安把糖果全都塞给他,然后有些泄气地在长梯上坐了下来,看着空空谷鸟语花香的明媚景色,撑着个小脸不开心。
小孩开心地把糖包好放进怀里,在他身边也坐了下来。
小贺长安睨了他一眼:“你干嘛跟着我?”
“我没有跟着你啊。”小孩无辜。
“那你干嘛坐我边上?”小贺长安上下打量他一眼,粗布麻衣透着股穷酸味,于是小贺长安认真的告诉他,“我已经没有好吃的了。”
小孩眨巴眨巴眼,说:“我真的没有跟着你,我是在等人。”
小贺长安好奇了:“你在等谁呀?”
小孩想着师父和他说的话:“一个很有钱的人,说是从夏京来的,他的父亲是个大英雄。”
小贺长安看着面前流着鼻涕的小孩,从长阶上跳了起来:“你不会是叫陆逍吧?”
小陆逍一愣,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叫陆逍啊?”
——“陆逍!”
贺长安不顾自己的伤势飞扑过去,接住了陆逍的身体,才发现他的唇几近乌紫,是中毒的迹象。
“王爷,我好冷啊。”陆逍止不住地颤,还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膝盖,自己戴着护膝呢,怎么还是觉得冷,是该把里面的棉花掏出来重新晒晒吗?
“别说话,你别说话了。”贺长安试图抱起他,“我带你去找大夫,你别怕。”
“王爷。”陆逍看着贺长安挂下的泪,明白了什么,他再不想承认也得承认,“王爷,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是的,你不会死的!”贺长安告诉他。
陆逍却是嘿嘿一笑,眼泪和鼻涕一起往下流:“怪不得这几天总是头痛……”
陆逍想到什么,突然郑重地抓住贺长安的手:“王爷,要追回王妃啊。”
陆逍是不聪明,但贺长安和秦不茴的爱意再不聪明的人也看得明白了。
“我知道。”贺长安看着陆逍的眼泪留着留着变成了血色,他知道陆逍要离开他了,他亲手从空空谷接回来的小孩,陪伴他长大及冠,现在却要永远地离开他了。
陆逍看着四周奋勇杀敌的云霄军,看着一个又一个倒下的云霄军,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
他还想继续打,还想和云霄军站在一起,还想和他的王爷并肩作战。
陆逍喃喃:“王爷,我们会赢的。”
“什么?”陆逍的声音太小了,贺长安只得附耳去听。
“我们会赢的……”
“云霄军会赢的……”
“会赢的……”
到最后,什么都听不见了。
贺长安木然的起身,怀里的陆逍瞳孔已经扩散了。
他的生命如山茶,火红温暖,只是花开花落,一生太短了。
贺长安抱着陆逍的尸首,身边尽是刀剑的铮音,无比刺耳。
突然,疾风划过,一杆红缨枪狠狠扎在他的脚边,贺长安回头看去,被红缨枪扎中的士兵尸体也滑了下来。
“贺长安,拿起你的剑!”
不知从何方传来的声音,只有秦不茴会这样呼喝他的声音。
贺长安放下陆逍的尸体,弯腰为他合上了眼睛:“陆逍,你且看我带着云霄军赢了这场仗。”
贺长安又站起来了,他握着手中的剑再一次站了起来,就宛如一座山挡在云霄军前。
看到他再次挥剑的瞬间,秦不茴才安下心来,她眼眶微红,落下一滴泪。
是为陆逍而流的泪。
可她知道现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假扮成难民的影谍很快就破了凤啸军的两个阵脚,凤啸军一下就乱了,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听见哒哒的马鞍声,和一声大喊:“雁回将军在此,雁字军听令!”
蒋彪笑了,他生得高大,老远就看见了马背上的秦不茴:“将军!”
凤啸军也迟疑了:“是将军吗?”
“好像是。”
“可将军不是叛国了吗?”
“将军叛国?好像是的,可具体发生了什么呢?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我也是,我一想这个头就好痛。”
秦不茴驾马赶到,看着面前黑压压的海船,一眼就看见了绑着东方毓红披风的那艘。
她毫不犹豫,拔剑瞄准了船舱,下一秒,箭离弦而去:“秦落芸,出来说话!”
与此同时,秦落芸正在安抚赤明,冥冥之中的,或许是心有感应,突然偏了一下脑袋,箭擦过她的耳垂扎进身后的木板。
小寿子赶紧从地上将断了的耳坠子捡起来,一抬头呀了一声:“皇上,您的耳朵……破了。”
秦落芸冷着脸,伸手擦去耳朵上的血珠子。
“她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