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村知青点是以前地主家的祠堂改造的。
前后两进的建筑，看起来非常气派，用料好，墙体厚，燃着炉子，就是被打砸过，有些地方坍塌了，有的地方熏得漆黑。
前面这个院子很大，一栋大房子，中间进门就是两侧大锅厨房，都能烧火做饭，向前几步就是一处宽敞的空间，零零散散放着破旧拼凑的桌椅柜子，能容下所有人吃饭学习。
东西各有一间大屋子，都是大通铺。
东边男寝西边女寝。
屋子里面都是通着锅灶的火炕还有火墙，屋里并不冷。
虽然看似前途无望，但是大家还是会抽出时间来组织学习，尤其是这个猫冬的时候。
当然，不强制，不愿意可以不来，只要不打扰旁人，想干什么都行。
这个时候正是饭后读报纸时间，大家都在。
看到在这个节骨点上有知青过来，而且还就一个人，大家都挺诧异，他们还以为就是再来人也要等到开化之后。
不过在点长的带领下，大家纷纷起身打招呼。
“吃苦耐劳都是好同志，你好，我是这里的点长，我叫王爱党。”
青年皮肤有点黑，个子挺高有些瘦，裹着厚厚的深色棉袄，能看出来得时间不短了，语调当中这边口音很重。
“我给你介绍一下咱们这里的兄弟姐妹，以后都是一家人了，都要好好相处。”
这女同志虽然穿得也不薄，还没怎么露脸，但是就这通身的气质气场。
希望是个好相处的，不然他就怕以后事端不少。
“这位是咱们女知青这边的点长，钱亚芬同志，你有事都可以找她。”
清灼和留着齐耳短发，看起来大气直率的女子互相点点头。
“这是林胜和李建平，你刚刚已经见过了。”
男知青不算他们仨还有四个。
“这是马建业，谭雄，于飞，还有梁子骏。”
女孩眼中一片深色，淡定点头致意。
看出她也不是一个太热情的性子。
大家也都客气的打过招呼。
“这位是倪小凡，这是景知澜和景知娴，她们是姐妹，还有这位，董芳芳……”
清凌凌的眼神着重看她一眼。
娇怯怯，俏生生，旁人都捂得很厚，唯有她，单薄碎花小棉袄，深色裤子，笑起来单纯无害，楚楚动人的很。
“这是董爱娟。”
清灼发现，这些知青都有意思。
王爱党和林胜、马建业显然是关系很好，后两者站在他身侧，隐约有拥护之势。
倪小凡和景家姐妹都离钱亚芬不远。
于飞和梁子骏围在董芳芳身边。
谭雄和李建平自成一派，仿佛不怎么熟悉。
只有董爱娟。
她还是很瘦，比她印象中个子要高一点，头发有些不齐但也干净，露出的皮肤黄干，眉形很乱，嘴唇有些爆皮。
衣服都已经磨得起毛、东补一块西补一块看不太出原本的样子。
畏畏缩缩孤零零站在离人们最远处。
迎上她的目光，女孩子眼中含泪抖着唇把自己又向后面藏。
甚至和她轻轻摇头。
显然是在告诉她，不要说是认识。
“你们好，我叫烟清灼，今年虚岁十七。”
少女一开口就是吴侬软语，轻灵悦耳极了。
众人明显一怔，王建业甚至低头又核对一下她的介绍信。
不是说……
“我确实是在京都长大，不过我妈妈是南方人。”
虽然只是在那边成长，那也算吧。
“哦，欢迎！欢迎！”
李建平表现得最为热烈。
“我帮你把行李提进去吧。”
“不用。”
女孩淡漠眼神扫视之间，男人觊觎窥探目光有些扛不住，让他下意识想躲避。
“住哪？”
这话却不是对他们说的，清灼径直来到董爱娟身边，就停在离她一步远，看着她的眼睛说话。
没有给她丝毫躲闪的机会。
‘怎么回事？’
‘新来的和那个事妈认识？’
‘看起来关系还不错呢！’
‘她不会也是个蛮不讲理欺负人的吧？’
‘这个真……’
‘我还想着……’
董爱娟人缘实在是不怎么好，董芳芳本就会演，她还不知道怎么破局。
来了几个月了，日子越过越差。
一时大家对新知青的热情都下去很多。
尤其是董芳芳几个。
梁子骏直接拉着董芳芳就要回后院。
“我让你走了吗？”
少女轻轻转眸间，凌厉气势尽显。
‘来了，来了。’
这时候他们已经自动把清灼和董爱娟归为一队，脚步都向后退了几分，就她这个态度，明显是来给董爱娟撑腰来了。
“你说不让就不让！你有什么权利管我们？”
梁子骏把泫然欲泣的董芳芳往身后拉，于飞也上前几步就要和清灼对峙。
“哧。”
“鸠占鹊巢久了就真以为自己是那个好鸟了？”
“梁子骏，你明明就是董爱娟家里定下的未婚夫，你为什么要和董芳芳走得那么近？”
“哦~你们两情相悦。”
“那你梁子骏怎么不先和董爱娟退婚，不外乎是你家舍不得董家产业，既要又要，世上最大的锅已经装不下你们的脸了吧？”
“董芳芳，你身为人贩子的女儿，董家养你这么大，对董爱娟百般苛责，对你千娇万宠的，你就真以为你就是谁家小公主了？”
“知道自己不是董家的孩子赖在家中哭着嚎着不走，抢人家的爸妈，抢人家哥哥不够，还抢人家的男人，您可真高贵！”
看她尿叽叽的想反驳，清灼根本就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不要以为会掉二两猫尿你就有理了。”
“先看看你的衣着样貌再说话。”
她穿着虽然不厚，但那可都是好料子，棉花足着呢。
谁也不瞎。
随即少女清冽眼神看向猛然都已经懵掉的所有人。
“她董芳芳的亲妈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过上好日子利用自己职务之便把刚生下来的董爱娟换成了她，董爱娟从小就要遭受各种虐待。”
“董爱娟亲爹亲妈亲哥哥都喜欢董芳芳，她回去之后还是受气，还是挨欺负。是，这是她自己的个人原因，是她性格不健全的问题，可是她也不想这样。”
女孩脚步极轻，却又像是踩在大家心上。
“可是我就请问了。”
“她害过你们吗？”
一屋子十几个人，大家面面相觑，就没人敢对上她的眼睛。
“她害过人吗？”
董爱娟紧紧捂着嘴，已经哭得蹲在地上。
“她偷懒不出工连累你们了？”
“还是该她做得事情她都没有做？”
是啊。
董爱娟明明都已经做到她该做的，那……
“不予全貌不以评价。”
“你们都读过书吧？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
不说指望他们多少？上一世两个小姑娘遇到事情的时候，哪怕他们有一个人留心帮忙上报，哪怕适当伸出援手，她们又怎么会下场那么惨烈。
帮手是情分，不帮是本份。
自己没本事，清灼从不对旁人给予希望。
但至少不要人云亦云，成为霸凌者的看客！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现在住的房子可是董爱娟出钱改造的，现在，还回来。”
女孩语调淡漠音量始终都不高，但就是，震撼人心。
这时大家也都缓过神来。
是啊。
他们一直看到的都是董芳芳被欺负，董芳芳受委屈。
都看着董爱娟根本没什么衣服，吃的很差，现在睡得还是大通铺的炕尾，家里也没人给她汇东西。
他们是真的看不到吗？
只是不愿意多管罢了。
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她们竟然是这种关系！
现在再看董芳芳。
基本每个月都有大包小包给她邮过来。
吃的、穿得、用的，钱票一样不缺。
有时她甚至还会特地叫董爱娟过去帮忙，然后随手给她一颗糖果。
以前他们一直都以为董爱娟总找董芳芳的事情是因为嫉妒她。
现在。
一时间。
细思极恐！
“你这个臭**，一张嘴颠倒黑白，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于飞性格冲动没脑子，要不然也不会因为董芳芳几滴眼泪就下乡。
大佬不怕动，就怕你不动。
瘦高的男子刚冲上去几步，清灼都没有什么大动作，甚至连位置都没有挪动，脚尖轻描淡写间对着他腿弯就是侧重横踢。
逞凶极恶的狗腿子！
虽然过一段他就会因为家里的事情被召回去，但是也掩盖不了他多次欺负人的事实。
“啊！”
于飞不丑，长得还有点小帅。
这会脸色惨白哀嚎中涕泪横流的样子，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嫌他吵闹。
女孩环视着众人的眼睛，挥手间将他下巴卸了。
“喝！”
大家也不分帮结派了，全都后退一步，聚在一起心慌发抖。
眼看着那宛若恶魔一般的少女冷眸转向梁子骏，他们悄悄舒口气。
打他吧。
希望她打过了就能收手。